庭院裏,眾人哭了一陣就逐漸清醒了,劉縣尉的原配妻子李氏好像想到了什麼,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吩咐旁邊的丫鬟,“快去,叫奶媽把寶兒抱來,讓他好好看看她娘……”
那丫鬟哭著答應了,奶媽在屋裏已經聽到了這話,生怕她發現了屋裏的情況,忙從小床上抱起還未滿周歲的劉府小少爺寶兒,拉開門栓,下了台階,小跑著來到牛車旁,恭恭敬敬地遞給李氏。
李氏把寶兒接過來抱在懷裏哄了幾句就放在了芸娘的身邊,溫言道,“芸娘,芸娘,快看啊,這是寶兒啊,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快看一眼啊!”
芸娘早已不省人事了,雖然兒子就在身邊,但還是隻顧著瞪著一雙牛眼望著牛車頂棚,好像整個世界已經與她無關了。寶兒才七八個月大,又哪裏知道馬上就要和親生母親生離死別了?他本來在房間裏睡得香噴噴的,突然被人蠻橫地抱了出來,被深秋的太陽光一照,眉頭一皺頓時哇哇地大哭起來。
孩子一哭,李氏剛止住的眼淚又兜不住了,嘩啦啦地流了出來,“寶兒……你莫哭了……快看看你娘,這是你們娘倆最後一麵了。”
李氏說得情真意切,催人淚下,其他人一聽又哭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韋聖手聽著滿屋的哭聲又站住了,搖搖頭,跺跺腳,又轉身走了回來,拱手道:“縣尉,老朽想再瞧瞧四奶奶的病。”
“嗯,有勞了!”劉縣尉一邊彎下身子扶起老娘,一邊解釋道,“娘,您讓一下,韋神醫還要再給芸娘看病。”
“看戲?”劉縣尉說話的聲音不大,老太太神思恍惚之間竟然聽岔了,聽說韋聖手要看他們的好戲頓時氣得直跺腳,扯著尖利的嗓子大聲吼道,“他把芸娘治成這個樣子,還要來看戲瞧熱鬧?我們劉家到底哪裏得罪他了,他要這麼做,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了啊?”
劉縣尉臉上一僵,忙大聲解釋道,“娘!不是看戲,是看病!”
劉老夫人這下終於聽清了,但卻沒有放過韋神醫的意思,繼續大聲斥責道,“還看?把好端端一個人兒看成了這個樣子,還有什麼好看的?”
“是,是,是!”劉縣尉不敢與母親頂嘴,忙朝夫人李氏使了個眼色。李氏會意,扶著她的胳膊哽咽道,“娘,再讓韋神醫看看吧,芸娘昏睡不醒,再不治怕是真不行了。”
“治罪問刑?對,對,對!是該治罪問刑!”劉老夫人的耳朵又不好了,聽說要治韋聖手的罪,就大聲嚷嚷起來,“你韋聖手不是經常在外麵宣揚有一雙聖手嗎?不是說經你醫治的病人連閻王老子都不敢收嗎?怎麼還把芸娘治成這樣了?你這種庸醫非得治你的罪、問你的刑不可!兒啊,快去叫捕快來把這姓韋的抓起來啊!”
韋聖手不知道這老太婆到底是真的沒聽清楚還是故意如此,但這話說出來終歸很難聽,即便他的涵養也再好,也難免感到十分尷尬,想走又不好意思,想繼續給病人看病卻又缺一些膽量,隻得尷尬地地站在那裏。
“娘,不是治罪問刑,是……”劉縣尉突然感覺自己很累,歎氣道,“唉,你別說話了,快讓開一下,讓韋神醫再給芸娘瞧病。”
“調戲?他還敢借機調戲芸娘?他還是不是個人啊!”劉老夫人氣得直跺腳,抬頭望天哭訴道,“老天爺啊,快降下一道炸雷劈死這個庸醫吧!”
聽到這樣重口味的虎狼之詞,韋聖手即便涵養再好,也繃不住了,黑著臉道,“仙尉老爺,既然老夫人執意不肯讓老朽瞧病,那老朽就隻好告辭了!”
他敢當麵撂縣尉的挑子也不是沒有倚重的,首先他出身京兆韋氏,是除了五姓七望以外的頂級士族,可比劉縣尉的出身高多了。其次他在縣裏行醫已經有十多年了,早已積累了足夠的人望,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劉縣尉雖然是官麵上的人物,但卻是個流官,上任閬中還不到一年時間,在縣裏的根基可比他差遠了。第三,韋聖手雖然沒治好芸娘,但已經盡力了,還不辭辛勞地拉著她到府城找同行會診,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第四,韋聖手可是神醫,他府裏男女老少可不少,誰也不敢保證以後就沒有頭疼腦熱的時候,如果這次把他得罪死了,以後如有意外難道要自己等死嗎?
劉縣尉聰明絕頂,當然知道這個道理,見他發了火忙朝李氏和丫鬟們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趕緊把老太太弄走,自己則親自上來挽留韋聖手,“神醫,家慈年老耳背,言語中衝撞了您,還請您不要介懷。芸娘的病乃命中注定,她要撒手而去誰也攔不住,神醫若想再看就快些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