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曉得這解釋宴光聽沒聽懂。
那日練兵,宴光一眼看見站在士伍兵裏的提燈,清瘦的身板,白得略帶著些病態的一張臉——是提燈常年關在地牢的緣故,那一身盔甲,仿若下一刻就能把他壓垮。
“九爺,”宴光斜身湊過去,“您真讓他當個士伍?”
謝九樓站在操練台上,腰間一把瑤刀,台下是巋然不動的數千練兵將士。
他臉上沒有一絲波瀾:“誰家的兄弟兒子從一進軍營就當校尉的不成?別人做得,他做不得?”
宴光沉默一瞬:“士卒進軍,徒步而行。隻怕提燈小少爺,吃不住這個苦……”
“當年我從父征戰,不也從士卒做起?”東風呼嘯,卷起混著黃沙的飛雪,飄渺在謝九樓深如幽潭的眼底,“他要坐車,坐馬,得靠自己一身功夫去換。”
謝九樓睨了一眼宴光,眉宇間似是劃過一絲笑意:“你別小瞧了他。”
饕餮穀練出來的蝣人,是刀鋒,是獸爪,是蟄伏的危機本身。直到被拿去交易前的最後一刻,他們都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死神手中最冰冷的利刃。
謝九樓的冷漠麵具隻戴了一個白天。
入夜,左右副將自他營帳退出,營裏兩盞昏黃的油燈依舊搖曳。
謝九樓窩在椅子裏,盯著那點豆大的燈芯,嘖了一聲。
想提燈。
他脫下板甲,換了身便衣,背著手起身,有模有樣咳了兩下,左看右看,看著看著,就走到營帳外頭。
這會子天黑,又因著是在城內軍營,入了夜大夥到底不似真打仗那般警惕,不少帳前燈火也不甚亮堂。
謝九樓昂首挺胸,身板筆直——
落腳在每一個不見光的黑暗處。
正走著,後頭傳來交錯行進的腳步聲,兩個低級士卒抱著洗漱的木盆朝前頭走,一麵走,一麵嘀嘀咕咕說著什麽。
謝九樓忙不迭轉過身去,就近麵對著身邊的營帳罰站。
二人的聲音從他背後一路飄過。
“你剛才見著沒?”
“啥呀?”
“少給老子在這裝!”一人似是推搡了身邊的一下,“你小子剛剛哈喇子都要留下來了!”
話一說完,一陣竊笑。
謝九樓蹙了蹙眉。
又聽道:
“……見著了嗎?”
“……別的不說,那臉,巴掌大點!”那人刻意咬字道,“長得是真——這個!”
“……還有那脖子,細皮嫩肉的。洗澡的時候,抹布一碰,搓哪紅哪。”說到這兒,那士兵語速緩了下來,“你更別說男人的手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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