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他披風飛舞,人就要往謝九樓奔馳而來,千鈞一發之時,阮玉山身後響起一陣不疾不徐的馬蹄聲。
有人自他後方大軍中緩緩上前。
那人在陽春時節仍披著極其厚重的狐氅,披風籠罩住全身,挺闊的帽簷蓋住他低頷的臉,隻露出一雙瘦骨嶙峋的勒韁的手,血色全無,猶似發青。
阮玉山焰氣頓消,無不擔憂道:“阿四……”
昨夜他趕回壁宮,九十四已在昏迷不醒,等醫官費力救了過來,對方竟不似以往那般對他冷眼相待,反而拚命抓著他的手,追問當日紅州城進了什麽人。
待阮玉山交待完,方發覺鈴鼓業已失竊,九十四便無論如何也要在今日同他一起來見十城軍。
他擔憂九十四的身體,卻又顧及這是對方第一次主動央求於他,萬般衡量,還是把人帶了過來。
九十四微微抬手,擋了阮玉山想牽扶的動作。
提燈緊盯著帽簷下的陰影,隱匿其中的人的模樣呼之欲出。
他看見那雙熟悉的瘦如竹節的手慢慢揚起,撥下那頂寬大的帽子,九十四清臒而蒼白的臉顯露在料峭寒風裏,他身上那件狐氅像一麵空蕩的旗幟,風再吹些,就連支撐旗幟的那具身體也要倒了。
提燈呼出一口震顫的氣。
接著,九十四的視線穿過層層風沙,凝在提燈的臉上。
他用蝣語說道:“百十八,過來。”
那匹汗血馬似是聽懂了這片陸地上古老而即將消匿的語言,在提燈座下躁動不安,馬蹄踏著步,將行不行。
提燈勒緊韁繩,第一次有了一種名叫悲涼的情緒。
他聽見身側那匹黑鬃寶馬緩緩踢踏上前,擋住了九十四的視線。
謝九樓用著平靜卻足以讓所有人聽清的蝣語問道:“我的人,憑什麽聽你的話?”
九十四先愣了愣,而後用更為緊迫的聲音喚道:“百十八!”
“他叫提燈!”
謝九樓毫不留情地打斷,塵沙飛揚,把字字沉穩而足夠威懾的話帶到對方耳邊:“十城軍主將近侍,大祁最堅韌的武器,以一抵百的將士,是來自無鏞城主府的提燈。這裏,沒有百十八。”
九十四縮緊眼角,無聲和謝九樓對視著,眼中血絲愈發明顯。
突然,他喘息急促,自胸腔憋悶出一口鮮血,鐵鏽味直擊肺腑,九十四伏在馬背接不上氣地咳嗽,三兩聲之間,便搖晃著跌落下去。
“阿四!”
阮玉山跨下馬背,急急接住墜落的九十四,不知九十四想叮囑什麽,死死攥住阮玉山的衣角,幾經開口,最後還是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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