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終究失算,小小的人身與混沌神獸比起來終究太過渺小,容不下他絲毫的算計。

六百裏無鏞城何其廣闊,於鼉圍而言不過身間一隅。眼前天地即對方,他根本無處可逃。

謝九樓在人大大不過天的渺茫感中聽見一個沉緩的聲音,像大地的魂靈:“她……來了嗎?”

他猛然回神時先抽了口氣,而後快速地明白鼉圍話中之意。

謝九樓說:“還沒有。”

“還沒有……”那聲音像一條古老的河流,因著並不湍急,從而顯得溫厚,“我睡了多久?”

謝九樓想了想:“兩百年。”

“兩百年。”鼉圍的視線凝聚在他手中那麵鼓裏,“她叫你來的?”

“不。”謝九樓搖頭,“她早已銷聲匿跡。”

“她會來的。鼓聲響了,她就要來見我了。”鼉圍說,“可兩百年太久,她在來的路上,我如今也等不到她了。”

鈴鼓中的諾言耗費了它最後的靈力,當鼓聲響起,就是它最後一次睜眼的時候。

“你過來,到我脊骨上第三片靈甲上來,就在我腦後三十丈的地方。”

謝九樓著實走了好一陣時辰。

“在靈甲最尾端,掩著兩樣東西。”鼉圍語速極慢,“那觀音淚,自你來時就在作祟,我想是你手上那把弓箭尚留著無相氣息的緣故。你既能降伏那條老龍的骨頭,這眼淚拿去,也無妨,我總歸是守不住了。”

謝九樓果真在雜草叢生的淤泥深處看到點點亮光。

他在泥土裏挖出那滴用金綃包裹的眼淚,傳聞是觀音割袍而做。剛放入掌心,謝九樓便覺涼意沁骨,周身發寒。

還未細看,又驚覺雜草之中還有一物在熠熠發光。謝九樓摸著那點亮光拿起,發覺竟是一根草笛,吹口處嵌著一顆寶石。

“那是她的楚爾。是她最愛的樂器。你拿起來。”鼉圍說,“你為觀音淚而來,既拿了淚,便幫我一個忙。”

它叫謝九樓用一刻鍾學了支曲子。

“若有朝一日,你見了她,叫她不必來,我已不在了。你隻需把這曲子吹給她聽。這是她的囑托。”鼉圍似已困倦了,“再為我,捎一句話。”

謝九樓等它下文。

鼉圍道:“草原上最美麗的第達爾,這些年,過得快不快樂?”

-

謝九樓恍惚間又看見自己坐在那隻鼉圍的背上。

對方說:“送完你這一程,我就該歸塵歸土了。天地萬物來自塵來自土,終究是要回去的。隻有甘露,能再讓它們回來。可是甘露……”

下麵的話謝九樓他沒有聽見。

那時他打開了包著眼淚的那層金綃,他聽楚空遙說,隻有讓觀音落淚的人,才能透過這滴眼淚,看見觀音為何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