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那顆半硬的晶珠子上,似有一隻無形的手透過珠子表麵伸出來攫取了他的魂魄。
謝九樓做了個夢。
夢裏他一身輕盈,身處混沌,無命無靈,隨風飄蕩。
日月輪換,交替如梭,忘了哪年哪月,他依附到誰人衣擺上,被帶去一塵不染的永淨世。
那人恣睢如風,自在隨意,他陪他上天入地,赴混沌,斬妖魔,歸神界,洗惡血,他依靠他周身遮不住的戾氣和通天的法力生出了靈智。
有靈則生眼,觀兩世,辨八方,他這才發現,那人原來沒有麵目。
他在無窮的仰望和敬慕之下生出一點憐意,憐則生愛,愛則生進犯之心,愛意之下他忘記了自己也是沒有麵目的生靈。
一日那人午憩,他趁機攀爬而上,依照自己所想,寥寥數筆,便為對方畫上一副驚世之容。
正當他要對著那臉冠絕兩界的麵貌遐想自己手筆下是一雙何等風情的眼睛時,那人醒來了。
他沒來得及欣賞自己親手畫的眼睛,就快溺斃在那雙眸子熊熊升起的怒火中。
他被打入那人的歸墟,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有的隻是無盡的思念和寂寞。終於守門的毒蛇偷偷去了混沌,他趁機逃出來,帶著極濃烈的不甘重新回到對方身邊,在那人的右手上又畫了一隻眼睛。
他想要一隻看向他時沒有厭惡和仇恨的眼睛。
可惜對方不願施舍給他。
那隻眼睛被一把挖下,帶著濘泥血肉,把他打入汙濁惡世。
他心底驀地生出濃濃的悲哀與怨恨,在落入塵世時朝對方下咒,寧可自己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也要對方和他一樣,承受愛而不得之苦,永遠與所愛之人相望不相認。那人一日是神,就一日隻能在永淨世隔著三十三重天承受思念。
他說完詛咒,對方在他被塵煙徹底掩埋之際回頭垂望了一眼。
謝九樓隔著層層雲霧,費力想要看清對方的臉,幾乎目眥欲裂。
他猛然睜眼——
提燈趴在他胸口,正一眼不眨等他醒來。
見人醒了,提燈忽坐起,又被一把拉回去,按在謝九樓胸口。
謝九樓抱著提燈,望著帳子頂愣怔良久,胸腔中的悲涼與憎恨方才漸漸與呼吸一起平複下來。
“阿海海。”提燈側耳枕在他左胸腔處,聽見他的心跳和自己在謝府撞見籠子那晚一樣的快,便用指尖摳著謝九樓的衣領,小聲說,“你在下雪。”
謝九樓沒有說話。
提燈又道:“老頭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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