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閱此信時,餘已如斯東流而去。待君魂歸永淨,與餘當為隔世之人。念君處九天碧落,然此無陰司黃泉,餘未有轉生之機。屆時隻作黃土一抔,隨風而逝。

君來如燈起,君去如燈枯。

話短愁長,思及此後寒風苦雨,餘無力為君添衣加飯,唯君一人往矣,不覺憂淚滿襟。

附一縷幽思於籠中微火,逐君之影,伴君天明。

珍重,珍重。

夫謝九樓絕筆。

第87章

提燈的病情在謝九樓離去之後極速惡化,那晚春溫把他從街上撿回家時他的手腳和脊背已溢滿鮮血,大大小小的傷口像隨著謝九樓的遠去而被撕開,皮開肉綻,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謝府連夜遣人請白斷雨來坐鎮,老頭子隻到床前看了一眼,說:“神魂歸位,豈是凡夫俗子就能攔的。”

此後便拿藥把命吊著。

所幸皮外傷尚有好藥材醫治,下頭人時常注意著,一天數次給提燈擦傷抹藥,新傷來了,正趕上舊傷去的時候。

內裏卻是病入膏肓了。

那日提燈懶懶地從床上起來,看看院子裏移栽來的荼蘼開得如何,春溫跟在後頭,就見他發髻鬆散,對插著的那雙玉簪有一根斜斜掉了出來,落在提燈腳邊,聲音清脆,提燈卻沒聽見。

春溫一路上前,一路叫住他:“小少君!簪子!”

提燈仍置若罔聞,隻光著腳往院子裏去。

待春溫拍著他的肩,他才有所感念似的轉頭回去,正對上春溫嘴唇張合,該是同他說著什麽,他卻一點聲兒也聽不著。

提燈把視線垂到春溫遞來的掌心處,方察覺自己的簪子落了,一連簪頭上的帽蓋也摔鬆了。

他把簪子拿起來,簪帽脫落,鏤空的簪身裏頭露出一張卷好的紙條。

提燈一愣,把紙條倒出來,再展開,是一封信。信開頭寫著自己的名字,落款有“謝九”二字,通篇都是謝九樓的筆跡。

他細細看了一遭,隻認得幾個字,其餘一概看不明白。

提燈正把字條收好,再把簪帽給擰回去,忽覺手腕上有人搭了上來。

他抬眼,還是隻看得見春溫雙唇開合,視野裏一片模糊的紅色。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原來不知何時被風刮出了幾滴血淚。

提燈聾了。

這個午後他無意間發現謝九樓給他留的書信,而春溫則發現他已雙耳失聰。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