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有用無用常在一念之間(2 / 3)

有一次,他又對莊子說:"我有棵大樹,人們都叫它'樗',但我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它。它的樹幹疙裏疙瘩,不符合繩墨取直的要求:它的樹枝彎彎扭扭,也不適應圓規和角尺取材的需要;它雖然生長在道路旁,但木匠對它連看也不看。現如今你的言談,看上去雖然華美,但大而無用,所以,就和這棵大樹的遭遇一樣,大家都會鄙棄它的。"

莊子說:"先生你沒看見過野貓和黃鼠狼嗎?它們低著身子匍匐於地,等待那些出洞覓食或遊樂的小動物。它們一會兒東,一會兒西,跳來跳去,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上下竄躍,不曾想到落入獵人設下的機關,死於獵網之中。再有那牛,龐大的身體就像天邊的雲,它的本事可大了,不過不能捕捉老鼠。

"如今你有這麼大一棵樹,卻擔憂它沒有什麼用處,怎麼不把它栽種在什麼東西也沒有生長的地方,比如在無邊無際的曠野裏,這樣,你就可以悠然自得地徘徊於樹旁,優遊自在地躺臥於樹下。如此這般,大樹不會遭到刀斧砍伐,也沒有什麼東西會去傷害它。雖然沒有派上什麼用場,可是它也不會有什麼困苦了。"

莊子和惠子的主要分歧所在,實際上還是一個看待世界的境界問題,就如同"聰明"和"智慧"的差別一樣,聰明人對眼前的得失認識得很清楚,有智慧的人能夠明白一個偶然行為的長遠影響,因此能克製自己的行為,耐心等待。聰明人執著於細微之處,往往在某一事情上糾纏不清,不如"智慧"的人具有"預見力",能夠從總體上把握事情的根本,洞曉事物的關鍵之所在,從而做出最有力的判斷。

莊子裏麵有一個故事:

一個名叫宋元君的人半夜裏夢見有人披散著頭發在側門旁窺視,說:"我來自名叫宰路的深淵,我作為清江的使者出使河伯的居所,漁夫餘且從河裏把我捉到了。"

宋元君醒來,派人占卜,算命的人說:"這是一隻神龜。"宋元君問:"漁夫有名叫餘且的嗎?"

左右侍臣回答:"有。"

宋元君說:"叫餘且來見我。"

第二天,餘且來朝。宋元君問:"你捕撈到了什麼?"

餘且回答:"我的網捕捉到一隻白龜,長五尺。"

宋元君說:"獻出你捕獲的白龜。"

白龜送到,宋元君一會兒想殺,一會兒又想養起來,心裏正犯疑惑,算命的人又說:"殺掉白龜用來占卜,一定大吉。"

於是把白龜剖開挖空,用龜板占卜數十次推斷起來也沒有一點失誤。宋元君大喜。

然而,孔子知道後說:"神龜能顯夢給宋元君,卻不能避開餘且的魚網;它的才智過人,能占卜數十次也沒有一點失誤,卻不能逃脫剖腹挖腸的災禍。如此說來,才智也有困窘的時候,神靈也有考慮不到的地方。"

能夠預知未來的神龜算是聰明絕頂的了,可是卻不能預見自己的滅亡。便是太過於執著於算計外在的事物,而忽視了對真正實質的把握,莊子講這個寓言,便是特別警告惠子,切勿聰明過頭,聰明反被聰明誤。

自恃聰明的惠子,一向對莊子的"道"家學說不屑一顧,曾經不止一次地對莊子說:"你的觀點聽起來好聽,但沒有用處。"莊子說:"隻有懂得什麼是沒有用處的人,你才能夠跟他談論有用的東西。大地不能不說是既廣且大了,人所用的隻是腳能踩踏的一小塊罷了。既然如此,那麼隻留下腳踩踏的一小塊,其餘全都挖掉,一直挖到黃泉,那這塊大地對人來說還有用嗎?"惠子說:"如果旁邊的地方都空了,隻留下腳站立著的那一小塊地,這樣的話,這塊地也就沒有用處了。"莊子說:"如此說來,你認為沒有用處的那些地方,實際上也是對你大用處的了,你也同樣少不了它們。"

有一位旅行者,走到了一個十分偏僻的地方。在那裏他發現了一大片蘭草。經仔細辨認後,他確定那是蘭花中的珍品:佛蘭。旅行者驚喜至極,決定把這些花帶回城裏出售。旅行者找到一戶農戶,想借一把鋤頭。當憨厚的男主人明白了旅行者的來意後,很爽快地把鋤頭遞給他,隻是提出一個要求:跟著他去看一看是怎樣的一種花兒,竟讓旅行者如此著迷。

看過之後,農民很是失望。"原來是這種自生自滅的小草,我們這裏的人誰都不要,這草是沒用的,我們曾割回去喂牛,可是它嗅也沒嗅一下呢。"說完,農民遺憾地走了。幾天以後,旅行者回到了城裏,帶回去的幾十株佛蘭,很快使他成為富翁。

莊子說,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其實,世上本沒有絕對無用的東西,隻是利用的方式不同罷了。同一件事物,在不同的人眼裏,或者在不同的際遇裏,往往會有不同的價值。說不定看起來無用的東西,在他人眼裏卻是最有用的。

張愛玲很有名的一部小說叫《傾城之戀》,裏麵的男主角範柳原說白流蘇是個善於低頭的女人,白流蘇幽幽道自己不過是個無用的女人罷了,範卻笑著說:"無用的女人是最最厲害的女人了。"範的這句精彩對白其實是套用了英美人說的"無用的女人是強者和猛獸"。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對流蘇說出來,便是另一種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