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朝上仰了仰,又道:“快要下雨了,莫要淋生病。”

至於方才對方的承諾,他並未應答。

約莫一個時辰後,當真下了雨。

春雨如油,載著林殊文的馬車已經駛出豐陽縣,在渺渺雨霧及黛色山野中前行。

林殊文的本家聽聞是八寶村一戶姓林的農家,之所以會有真假公子錯換一事,皆因被調了包。

當年林氏以木匠手藝到縣城謀生,進了地主家做長工。

他的妻子跟著來到豐陽縣,與地主夫人恰好同一時期懷有身孕,後來不知發生什麽,暗中把孩子調換過來。

八寶村的林氏夫婦早在數年前的水災中蒙難,那位真正的林家公子少年時就跟著村裏的大人常常去一些比較有錢的人家裏做短工。

前不久被人認出,說長得像豐陽縣的林地主,那戶人家正好與林廣良有些交集,他們越想越可疑,就把消息帶到林廣良耳邊。

林殊文想著事情的前因後果,腦子愈發昏沉。

大抵上輩子死過一次,此刻沒有上輩子被遣返後的悲傷,心緒還算平穩,就是整個人使不上勁,體內的那股勁跟散了似的。

他的身子自幼就不好,先天耳聾,總生病,格外文靜,和林家的地主夫妻沒有幾分相似之處。

這幾年隨著他模樣漸漸長開,私下傳出的閑話愈發多,林殊文兩耳不聞窗外事,閑話對他沒影響。

偶爾得知兩位長輩聽到那些話,更不曾撒氣,隻要他們喚自己一聲孩子,喚他文文,林殊文就會乖乖回應兩人。除了身子弱,性子靜,他沒做過任何出格的讓人操心的事情來。

隻是被調換的人生終究會回到正軌,林殊文如今想起自己佔去那位林家公子十幾年的生活,又想到兩位長輩不曾虧待過自己,心下湧起幾分羞愧。

想了許久,他覺得乏累難忍,側身趴在靠墊上漸漸沉睡。

春雨一陣連一陣,綿密無聲,山周寂靜。

途中,林殊文生了病,車夫叫他幾聲都懵懵懂懂地聽不太清楚。

聽覺模糊,神智陷入昏迷。

道途沒有看病的條件,再難受隻能自己抗著。

直到在馬夫把車停在一座古刹修整,寺觀的老師父常年備些藥草,替林殊文診過脈,告知他是受了風寒,且心力勞損才生病,喝幾副藥再慢慢調理就可恢復。

林殊文臉色素白,看起來脆弱又漂亮,漆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半垂,輕聲又有禮地和老師父道謝。

他安靜思忖一瞬,轉身摸了把林家給他收拾的藍布包裹,緩慢將其打開。

包裹內裝了幾身衣物,一些幹糧和水,還有小半袋銀子。

林殊文對錢沒什麽概念,過去他很少花錢,家裏置辦什麽就用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