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蘇昌之來到西北方十多裏外的江邊。
展現在眼前的景象和夢裏竟是如此相似:天空成群結隊飛翔的野鴨,空曠的沙地,一邊唱著清麗的歌聲,一邊邁著輕盈的步伐健步如飛的沙頭鳥……。
蘇昌之抓起一把土,緊緊地握在手中,鬆開後反複揉搓,又用舌頭舔了舔。當他放下泥土,拍幹淨雙手時,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三年了,他還沒有如此開心過。有著多年種地經驗的蘇昌之斷定,這裏的土質很適合棉花、絡蔴、花生、瓜類等農作物的生長。蘇昌之向江心走去,當他走出四五裏地時,眼前的沙地陡然變低,竟出現了一丈多的落差。
下麵沙灘潮濕,似有潮水剛剛經過。而上麵的沙灘長有水草、海龍頭、稗草和零星的蘆葦。也就是說,這寬度四五裏、長十多裏的沙灘都可以用來耕種,因為潮水已很難到達。
昌之向東走了一段路,發現一處長有蘆葦的淺水塘邊,搭有一間齊胸高的窩棚,窩棚上蓋滿了雜草。蘇昌之知道,窩棚是抓捕野鴨的人搭建的,而上麵的雜草則用來偽裝,為的是迷惑野鴨。
回到家裏,蘇昌之向母親和盛之、榮之兩位弟弟宣布了搬遷到沙地的決定。
二弟盛之道:“大哥,我們三兄弟住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怎麼突然想起搬去沙地了。那塊沙灘漲上來沒有多少年,萬一哪天發大水,又坍到江裏去怎麼辦?”
昌之道:“家裏就這點房子和土地,如果不搬出去,以後怕是連立足的地方也沒有。一個家庭好比一片小樹林,長大了就會變得擁擠,隻有移栽開去才能開枝散葉。”
“哥哥說的在理,但不知大嫂是否願意?”小弟榮之道。戚彩蓮和三弟的妻子脾氣不合,如果大哥能搬出去,倒省去了不少是非。
“願不願意都由不得她,我家的事我說了算。”昌之擺出一副大男人派頭,他對三弟在老婆麵前唯唯諾諾的小男人樣很是不屑。
“昌之,在家千般好,出門萬事難。一家人在一起雖然擠點、苦點,但相互有個照應,親親熱熱的比啥都強。如果去沙地,一旦有個頭痛腦熱,連看病的郎中也沒有;那裏的水非常鹹,聽說燒菜都不用放鹽;沙地裏的蚊子特別多、特別厲害,據說能把人活活咬死。”母親蘇尤氏道。
“哪有這麼誇張?姆媽,道聽途說的話可不能信。”
“沙地人長得比包公還黑,這可是我親眼所見。他們還特別會生瘡,小孩生癩頭瘡,大人生在背上、腿上,屁股和臉上也生。大兒媳生得白白淨淨,是享福慣了的。你老丈人看中你的才識,才把女兒嫁給你,倘若去沙地,她如何受得了這個苦……。”
昌之道:“不論去哪裏,我都不會讓她受苦!姆媽,我心意已決,你就別勸我了。”
“大哥誌向遠大,非我等池中之物可比。姆媽,你就別再勸他了。”三弟道。
昌之清楚,自己的計劃正合三弟的心意,他是怕自己改變主意才這麼說的。
“既然你如此堅決,我就不再相勸。你走以後,家裏的房屋、土地就給兩位弟弟。去沙地每一樣東西都得重新購置,而家裏總共隻有四十八塊大洋,如今已臨近過年,我準備留下四塊過年,餘下的都給你。昌之,祖上和你爹隻留下這點基業,我幫不了你了。”說罷,母親撩起衣襟擦去淚水。三兄弟中,她最中意長子,但他時運不濟,隨著兩個孩子的夭折,人也變得蔫頭耷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