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家的牛車回到沙地時,太陽已經下山。
有富和長根兩位夥計已在門口等候。大家七手八腳地把裝有酒類、油類和黴豆腐的壇壇罐罐搬進店裏。剩下的貨物如糕點米麵、針頭線腦搬起來就比較方便了。
三位夥計重新來蘇家後,小娟在後廂房收拾出一個房間,讓水根等人搬過來居住。住在一起不但熱鬧,有事能幫上忙,重要的是還有安全感。
天寒地凍,地裏幹不了活,夥計們就做起了家務,二十歲的有富心細、有耐心,正好給她們照看孩子;十八歲的長根擅長燒飯做菜,要不是他,今天戚彩蓮根本抽不出時間。
卸完貨,戚彩蓮問飯菜是否做好。在得到長根肯定回答後,她關了店門。這幾天,晚上都沒有睡好,早上三個討債鬼找上門來,使她更加心煩意亂。
戚彩蓮讓長根去煎幾個荷包蛋,順便熱上兩斤老酒。她說天這麼冷,水根又吹了一天冷風,得喝點熱老酒驅驅寒。
長根高興地得令而去。這樣的天氣,他們太需要兩杯熱老酒了。
飯桌上,戚彩蓮道:“繳稅的事今天是暫時應付過去了,下次過來恐怕就沒這麼好說話了。一想起張老三那凶神惡煞的眼神,我的心就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小娟道:“公公在世時總說,保長的職位是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要是征收合理,就盡量不要讓他們為難。可這個餘得水就是不知好歹,他讓我家帶頭,這不是把我們往風口浪尖上推嗎?姆媽,要我說,即便繳得起也不能帶這個頭。我們繳了,別人怎麼辦?”
“話是這麼說,可人家已放出狠話,怕是拖不過去的。”
“這三個人看起來確實可怕,但隻要大家團結一心,諒他們也不敢怎麼樣。沙民們已吃盡了餘得水的苦頭,是時候跟他們鬥一鬥了。”小娟看著三個夥計問道:“水根、有富、長根,你們願意幫我嗎?”
“小娟姐,你真的要跟他們鬥?”長根道。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你一個女人都不怕,我們有啥不敢的!大媽,小娟姐,他們敢動粗,我們就敢幫你!”水根看著有富和長根道。
見有富低著頭不吱聲,小娟道:“你們年紀還小,我不會讓你們去拚命的。人家會武功,這裏加上我們兩個女的才五個人,雞蛋碰石頭的事可做不得。你們隻要把沙民們叫過來就好了,人多勢眾,人家就不敢把我們怎麼樣了。”
有富和長根這才齊聲說道:“我們願意幫你!”
“小娟,你這是要做出頭椽子嗎?”做婆婆的問道。沙地有一句俗語,叫出頭椽子先爛,跟槍打出頭鳥意思相同。
“誰讓他來招惹我!”
晚飯後,婆婆抱著孫女嘉依來到兒媳房間。
“福安走了五六天了,到現在一點消息也沒有。這些天,我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心神不定,做事也是丟三落四。今天下午,有人來買醬油,我打給他的卻是老酒。晚上睡覺還總做惡夢。小娟,你說福安該不會有事吧?”
“和鬆年在一起,不會有事的。福安不曉得葉文龍的住處,要是他找不到人,就會平平安安地回來。所以,你也別太擔心。媽,福安不在,人家餘得水又攪得我們不得安生,你可得千萬注意身體啊!”
小娟嘴裏安慰婆婆,心裏卻比老人還著急。她何嚐不是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們真的要和餘得水鬥嗎?要是湊一下,這錢倒也能交上。”
“收成這麼差,不減免沒有道理!再說了,如果一定要繳,也得先去上麵核實。我懷疑餘得水心裏有鬼,政府再腐敗,也不能不管百姓死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