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帶著顏澄也是在皇帝舅舅的膝頭上長大,皇子們也對敬陽公主尊敬有加。
“有人為難她嗎?”謝燕鴻連忙問道。
顏澄嗤笑一聲,沉聲回答:“那倒不至於,隻是爹一病去了,我又遠去朔州,她怎麽挨得住。”
曾經有多風流,跌落穀底之後就有多潦倒。
敬陽公主是帝裔,又是榮王的長輩,榮王並不會明麵上為難她。隻是拜高踩低的人多,主子一個眼神,下頭的人就知機了。磨搓不至於,但冷嘲熱諷,缺這兒少那兒是常有的事。她顧及著遠在朔州的兒子,自然也不敢硬著來,隻能討好榮王。
她知道榮王往年不受看重,遭了不少冷眼,心裏頭是不待見他們這些舊時紅人的,便自請削減了食邑,搬離公主府,想到青城齋宮去齋戒祈福。榮王沒讓,假惺惺地說了些青城太遠,不忍敬陽姑姑跋涉,不如去近些的寶相寺吧。
若真的好心,城內也有不少皇家寺廟道觀,何必挑一個城外的小小寶相寺呢。
敬陽不想和他爭,輕車簡從便去了,當真是日日齋戒抄經,為兒子祈福。直到濟王揮師入京,她總算熬到頭了,濟王從來就最會做樣子,為了表示自己和忤逆犯上的弟弟不同,親自畢恭畢敬地把姑姑迎回來,安排他們母子在宮中見麵。
九重宮闕,宮門次第開,顏澄一步一步走進去。
往時他進宮,哪一次不是前簇後擁,碧瓦飛甍盡是尋常景色,如今,他總算靜下心來細看四周。宮裏人煙稀少,剩下的宮人內侍無不行色匆匆,空中還彌漫著木料燒焦之後的刺鼻味道。
領路的是個麵生的小內侍,宛如驚弓之鳥,半個字也不敢與顏澄搭話。安置敬陽公主的偏殿門外,站著個仙風道骨的人,一襲素色銀紋的道袍,玉冠瑩潤,映得臉龐也如玉一般,那是陸少微。
方才一聲不吭的小內侍擠出笑來,朝陸少微躬身問安。
顏澄不由得笑了,果然,不論城頭如何變換帝王旗,這些宮人總是如牆頭草一般,最先知道風往哪邊吹。
陸少微朝內侍輕輕頷首,那內侍便知趣地退開去了。
多日未見,在軍中即使碰麵了,也不過是頷首打個招呼,如今四目相對,顏澄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顏澄立在階下,微微仰頭瞧她,陸少微神閑氣定,說道:“敬陽公主盼著見你,不要耽擱了。”
顏澄心裏忍不住腹誹,果然是陸少微,明明自個兒杵在那兒擋著別人,還要惡人先告狀讓別人不要耽擱了。
“好的。”顏澄說著就要推門進去,陸少微被他噎了一下,撇開頭讓開路來,憑欄遠眺,像是生了悶氣。
門吱嘎一聲旋開了,像一聲遲來的歎息。
偏殿朝向不好,即便開了門窗,沒有點燈還是有些暗。顏澄的腿像灌了鉛似的,深吸一口氣才鼓足勇氣踏進去。他一眼便見到母親坐在側首,半新不舊的素色衣裙,一頭秀發已然半白,整個人像陷進椅子中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