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子規和悅丁香第一次正式見麵,也是最後一次……
當天離開奶茶店後子規的心情變得很沉重,主要原因當然是悅丁香所警告他的那些話。
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這是普通人與生俱來的權利,而到達生死盡頭時,人們大多都已愛過、恨過,與之一生走過的那個人無論誰先誰後,最終要麵臨的生命盡頭依舊是死亡。
就如同那句話吧,上帝給你打開一扇窗,同樣也會關上一扇,其中也說明了人們有選擇愛的權力,但沒有權力拒絕死亡的來臨。
那麼死神豈不是也一樣?
他們以人類的身份來到這個世界,擁有奪走他人生命和給予死亡的權力。同樣的,他們也失去了享受愛情,享受平靜人生的權力。
走過長長的街道,漫步在擁擠的人潮裏,子規看著走在前方的伍溪,漸漸地發覺自己的腳步似乎已經跟不上步調。
他不知是什麼讓自己變慢了腳步,起初更想發力去追上,可少女似乎總能走的更快且更遠,而他自己卻在和陌生路人的擦肩碰撞中走走停停,仿佛是漫長人生道路裏的無數挫折,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少女的背影,和那鮮明的暖色夾克消失在黑白相間的夜色裏。
孤獨感接踵而至,像是忽然纏繞上來,令他怔怔地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在人潮中抬頭,望著灰暗的天空蒙著一層看不清的濁雲,心情也一落千丈。
直到忽然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輕聲地說。
“你怎麼了?難道是迷路了?”
他猛地回過神,看著眼前的伍溪,才發覺她不知何時已經逆著人潮走回來,站在他麵前好奇地打量。
子規搖搖頭簡略地說:“沒什麼,我們回家吧。”
伍溪剛點了點頭,子規卻已經與她擦肩而過,徑直顧自走在了前頭。
伍溪覺得他有點奇怪,但也沒多說,隨即就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回到家後,夜裏因為降溫又下起了一陣小雨。
淅瀝瀝的雨拍打著陽台的玻璃,露珠流淌下滑印下痕跡。
伍溪一如既往坐在沙發前,神情著迷地觀賞著電影,而子規則坐在電腦前,看著鮮紅的失敗囊括屏幕。
遊戲的失敗令他失魂落魄,隊友的指責他充耳不聞,可唯一記掛在心裏的,還是和悅丁香的談話。
這一夜出奇地沒有吵鬧,伍溪在閃動的電視熒光中睡著了。
子規為她蓋好毛毯,隨後走出門打算在寧靜的雨夜尋找個角落,給沉悶的心情透口氣。
可事與願違,樓下的某家發出隱約吵鬧聲,似乎某對情侶或是夫妻在爭執不休。
他無奈地站在門口,結果一扭頭,就發現燈光昏沉的廊道裏,站著一個頭上沒多少毛的熟悉老人。
老人靠在護欄旁,身上披了件褪色的羊絨馬甲,雙手靠著護欄,對著雨夜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
子規走過去,老人發覺有人時,本能地緊張起來想要丟掉煙,可等他看清來人是子規,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你家那個睡了?”老人指了指門。
子規頓時明白,對方指的是伍溪,於是點了點頭說:“對,睡了。”
“你睡不著,出來走走?”老人繼續問,但問的很有信心,好似他認定自己已經猜對了。
子規不禁一笑:“你怎麼知道?”
老人卻驕傲地笑著說:“年輕人,我在變老之前也年輕過。”
子規也不和老人抬杠,走過去站在一旁問:“大晚上不回去睡覺,怎麼在這抽悶煙?”
“和你一樣的理由。”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吐著白霧時看向子規擠了擠皺紋露出淺笑,“總得給自己緩口氣,在家裏待著憋的慌。”
他說完將煙蒂丟進雨裏,探著頭找尋著下落的煙點軌跡。
子規湊過來,也撐著護欄:“你家裏老太太一把年紀還管這麼嚴啊?”
“男人娶老婆不就是為了管住自己嗎?”老人的視線還在尋找消失在雨中的煙點,但嘴裏也在繼續說著,“不過我家那位已經走了好久了,現在能管我的隻有兒子兒媳。”
子規頓時覺得自己問的太過冒犯,他撓了撓頭看了看足有十三層樓的下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倒是老人撇了他一眼才說:“怎麼?不好意思?沒關係,你又不知道。”
子規刮了刮鼻子:“抱歉……”
老人擺擺手示意不用介懷,然後撐著護欄吐了口長長地氣:“不用道歉,她早年得了癌症去世走的很突然。當初我早上帶著花走進病房她還在笑,下午在去她就那樣睡著一聲不吭地走了。一個招呼都沒打,而我和你一樣。站在那,以為她還活著。”
他又深深吸氣,重重地吐出,然後側身靠著護欄朝子規笑了笑,但笑容卻充滿強忍的悲傷。
子規聽的愈發感覺鼻尖發酸,他說:“聽你這麼說,你還是很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