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抱著小小骨灰盒在南省郊外枯坐了十多天,無論蔣正傑怎樣哀求,魏明芬怎樣哄勸,蔣豪雄怎麼樣譏諷都無動於衷的蔣唅,終於捧著小小骨灰直飛到了G市,在拒絕了蔣正傑讓小小落葬蔣家祖墳的要求之後,小心翼翼地將小小骨灰葬在了孟庭芳的身邊。並且指著孟庭芳墓碑另一側的空墳對蔣正傑說:“我死了,就埋那,哪兒也不去!”氣得蔣正傑和魏明芬甩袖而去,蔣豪雄點著蔣唅腦門哭罵了幾句也跺腳不理轉身走了。
蔣唅毫不理會,蹲在小小墓前,叼著根草,腦袋靠在墓碑上照片裏小小的額頭上,半諷半嚎著,沒人知道蔣唅說的什麼。
十米之外,賀煥派去跟盯蔣唅的人麵麵相覷,隻聽蔣唅偶爾仰頭嘶吼出的嚎叫聲,或是粗啞著嗓子低低的憤罵,直到筋疲力盡,歪頭倒在墓石上。醒來就枯坐,坐累了倒頭就睡,不分日夜,每天幹嚼著蔣豪雄送來的吃食,日複一日,好似沒有盡頭。
廖明凱來醫院跟賀煥彙報時,賀煥正給三四天沒刮過胡子的古大少點著煙,古楷右手還不能用全力,兩手抖得厲害,剛聽到一半便一腳踹向牆麵。廖明凱麵不改色地停下了話,低頭視而不見。賀煥握著拳,知道勸無可勸,見古楷漸漸冷靜下來,才示意廖明凱接著說。
“蔣唅天天吃喝拉撒在墓地,蔣正傑就差給他跪下了,蔣唅也不搭理。魏明芬昨天過來,跟蔣唅說了半天話,昨天風大,那幾個弟兄沒敢走近,隻聽見斷斷續續的移民,賣房,年紀大了,等等……”見賀煥隻盯著古楷砸牆綻裂的左手側看,便垂下眼睛接著說道:“蔣唅才有了反應,說再替小小守一個月,他就走。”
賀煥回頭示意一頭冷汗的廖明凱先離開,轉頭又對了顆煙,望著窗外凝思不語。古楷捧著頭,短短半月,比槍傷後更加消瘦,胸口沉悶地仿佛要窒息,痛苦絕望,又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地問道:“蔣家沒演戲?”
賀煥也是一個星期沒收拾過頭臉,一身的狼狽不堪,啞聲苦笑著,第四次給古大少講著他再不願回憶的那段無奈和措手不及:“我們找到路況監控,小小在橡樹公園門口就突發昏厥,蔣豪雄把她帶到了她和蔣家老大蔣英雄合開的私人兒童醫院。心髒複蘇後,兒童醫院無法進一步治療。正好空一師副師何明偉的一對龍鳳胎被輛吉普刮到,搶救過來後在那住院,蔣豪雄便找到了何明偉。何明偉當時就安排了軍直,直接把小小空送到了南省血液中心醫院,蔣唅和蔣豪雄也是隨機同去的。”
古楷雖然已經聽了三遍,還仿佛那溺水求生般仔細搜尋著每一根可救命的浮草,試圖找到些微的漏洞。
賀煥強壓著痛慌和無奈,似乎也在盡最後一絲力氣找尋著破綻:“17號早晨到的南省血液中心,蔣豪雄聯係了她二舅,魏家最出息的老二魏明德,魏明德和血液醫院院長馮光濤既是發小,也是師兄弟,那邊第一時間救治的小小。可是……”
古楷雖然早已知結果,但如在傷口上重新捅上一刀般,再次被刺得鮮血淋漓。
“可是……搶救了兩個小時,小小心髒衰竭的厲害,到底,沒救過來。”
古楷閉眼咬牙,許久才喘過一口氣,最後問道:“蔣家人全都回來了?”
賀煥也知道暫時找不到破綻,苦笑道:“蔣正傑幾個親信,早就折了。蔣家三口跟著蔣唅一起回來的。小小當時的搶救視頻,我拿到了,最後走的時候……沒受太多苦。”賀煥終於哽咽落淚,古楷再一次痛哭失聲。賀煥隻看了一遍不敢再看第二遍,更不敢給隻捧著小小最後的那張照片,十多天未出房門一步的古涵山看。
賀煥似乎自言自語道:“蔣正傑和魏明芬中午知道的消息,趕到那時蔣唅已經給小小換好了衣服。蔣正傑要把小小帶回C城火化,可拗不過蔣唅。蔣唅似乎是……怕我們跟他搶,當天下午便把小小……火化了。”賀煥想到自己趕到南省時,一路追到火化場,跟抱著骨灰盒和殘餘骨灰出來的蔣唅擦肩而過,當時的全身冰冷,無法動彈,至今刻骨銘心。
古楷知道事已至此,仍不死心的最後追問了一句:“火化的是小小?”
賀煥靜默良久,終於艱難地點點頭:“小小沒進化妝間和告別室,直接進的……從醫院到火化場蔣唅沒下過車,沒走過彎路。”
古楷正要再問,就聽身後門開的聲音。一月不到三分之一頭發皆白的古涵山打開了房門,緩緩地走了出來。
看到小小死亡證明和火化證明原件時,古涵山極其冷靜地詢問了賀煥所有經過,又仔仔細細地確認了賀煥查到的所有細節。最後隻問了一句:“確定?”
賀煥如有一絲不確定也不會回來,心理即使再有不忍,最後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