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下葬(2 / 2)

古涵山聲音不變地問道:“骨灰呢?”

賀煥沙啞著道:“蔣唅不肯撒手,我怕硬搶……傷了小小。蔣唅抱著,在魏明德南省郊外的房子裏呆著,每天隻抱著小小……誰都不讓靠近。”

古涵山摩挲著那兩張證明,整整十分鍾,才低聲緩緩說道:“也許小小願意跟蔣唅在一起。我們,都是欺負她的壞人……”

賀煥再難忍耐,胸口悶漲地仿若壓著巨石,紅著眼扭過了頭。

古涵山靜看著手機裏的照片,最後說了一句:“等落葬了,我去看她。”

那句之後,古涵山再未說過一句話,每天隻呆在病房裏,一根根抽著煙。古楷第四次送飯被拒出來後,就一言不發的跪倒在地,賀煥也麵無表情的隨後跪倒。胡伯大驚,忙帶著二人手底下所有人全都避了出去,誰也不敢出聲,更沒人敢吃飯喝水。古楷和賀煥就直挺挺地長跪在門口,整整二十三個小時,紋絲未動,冷汗在膝下浸了一灘,未出一聲。整個醫院頂層仿佛陷入死寂般,父子三人隔著一道門,一站兩跪,似乎隔開了一道永難消逝的鴻溝。

十多個鐵杆親信,分守各處,木樁子般陪站了兩天兩宿。直到第三日深夜古涵山才開門看了他倆一眼,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也勉強開始進食。但是之後整整十天,古涵山皆未發一言,也未踏出房間一步。古楷和賀煥誰也來不及收拾自己,每天隻輪流睡上三四個小時,不間斷地守在古涵山門外,寸步不離。

小小出事當天,賀煥便讓古二少帶著欣然以小小突然病重轉移進了隔離病房,醫院頂層需要裝修為由,搬到了溫泉山莊。當時匆忙之間即使一對弟妹有所懷疑,賀煥也沒有多解釋。這些天,兄妹二人似乎猜到了什麼,但都不敢去證實般,隻在胡嬸的陪伴下,聽話地住進了守衛嚴密的山莊裏。

所以,古涵山的絕望,無人能勸;古楷和賀煥的悔痛,無人可訴。

此時,賀煥和古楷見老爺子出了門,忙一左一右站立其後。短短幾天,古涵山鬢角皆白,眼窩深陷,因為小小病情暫時穩住而略緩回來的精氣神蕩然無存,整個人仿佛七八十歲的臨終之人,生氣全無。古楷見老父如此,憋忍了十多天的哀慟之心全然湧上,“噗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重重磕下頭去。

走廊邊上的甲一、甲二、廖明凱、陳光禮等人見狀忙低頭轉身,快而不亂地退了出去。賀煥正要說話,就見古涵山緩緩的轉過身來,看著跪伏在地的大兒子,低頭凝視了許久,漸漸老淚縱橫。仰頭長歎了一口氣,最終顫抖著手,扶著兒子肩膀,用力將他托起。古楷本不願起身,見父親用力堅決,便不敢強擰,就著父親手臂站了起來。

古涵山一下下拍著兒子肩膀,隻說了一句:“泊然,爸爸半生心血在你身上,人往前看,你往前走。小小,我替她守著。”

古楷身子一震,眼淚洶湧而下,他知道父親什麼意思?父親到如今,還在替他著想,怕他愧疚之下衝動,重蹈那十年覆轍。所以父親願意一身抗下古家,尤其是他,欠小小的一切,隻願他放下過往,繼續前行。

古楷因忙於救治的小小而暫時掩下的深陷過往十年而積攢的愧疚和後悔,自責和難堪,全部湧上心頭,激憤之下,回手就要掏槍往頭上頂。早就不錯眼盯著他的賀煥未等他摸到槍套,便目齜欲裂,一拳打了過去,不理會古楷猛然倒退半米,吐出一口血水,怒吼道:“古楷,男人立行,有難則越,有過則改。即使大錯無法彌補,咬牙去承擔也比抹脖子有骨氣。十年前,你逃避遁世,可以當你年少偏激,十年後,還是想一死了之?你衝著誰呢?衝著舅舅?衝著我?還是衝著你一手拉扯大的默然、欣然?古楷,是男人,你給我站起來!欠小小的,能怎麼補償就怎麼補償,我跟你一起。欠舅舅的,該怎麼還,你站好了,想清楚了,自己看著辦!”

古楷擦著嘴角的血跡,呆站了片刻,輕輕一笑,緩緩抬頭,兩眼從未有過的清明和坦然,直直地望著古涵山,一字一句道:“爸,我欠您十年,給兒子一個機會,我一點點還。我欠小小的,不管她是生是死,這輩子她是我妹妹,我親妹妹。”

古涵山抖著嘴,似乎有些赧然地一點點把大兒子綻裂的嘴角旁的血跡輕輕拭去,一言未發。最後,兩手同時拍了拍大兒子和外甥的肩膀說道:“南山那邊東西都是齊的,我到那住一段時間。”

賀煥心裏清楚老爺子不想回鹿陽山觸景生情,也不再多勸,忙和同樣疲憊頹廢的胡伯安排起老爺子的行程。古楷正要扶著父親回房,手機突然響起,是在溫泉山莊照顧一對弟妹的胡嬸,胡嬸壓抑不住的痛哭聲,讓古楷全身一涼:“大少爺,小小,小小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