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一天我放學回到家(1 / 1)

那一天我放學回到家,竟然沒有看到母親,通常這個時候 她會準備晚飯。我做了兩個蔬菜,六點的時候父親回家吃了晚飯,對於母親沒有回家吃晚飯的事,父親的猜測是大概去了外婆家。他心安理得的吃好飯,然後又出門了。但是到十二點多他回家的時候母親依舊沒有回家,他開始著急,挨家挨戶去找,又招呼小叔小嬸大叔大嬸一起幫忙。那個晚上,我被一種莫名的恐慌籠罩著,在底樓的飯桌旁,等待母親的消息。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母親跟著父親一起進了門,我在昏黃的燈光下打量她,她的頭發散亂,黑色的褲子上沾滿了泥土,眼睛紅紅的,明顯哭了很久。父親的手裏拿著一瓶已經開啟的農藥。他沒有跟母親說一句話,把農藥放好後就上樓睡覺了。我的可憐的母親開始抽泣,她對我說:“阿丹,我在你爺爺墳上坐到現在,要不是想到弄玉,我早就把農藥喝下去啦……”她這一段話讓我感到特別傷心,我的母親在要終結自己生命的時候竟然想到的隻有我的妹妹,至於她為什麼在墳上坐了五六個小時而沒有把農藥喝下去我當時認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舍不得剛剛好起來的生活。這個村上,沒有一個人賺錢比我的父親多。我知道我這麼想很大逆不道,但當時這是我的真實想法。總之,我第一次被我的母親傷到了,那一年我十二歲。

我十二歲那年還發生了很多事,最有意思的是地震。準確的說,應該是傳說要地震。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村上是怎麼得來的,但是大家真的因為這個消息忙活起來了。

每家每戶的門前都開始搭起草棚。草棚所用的主材料是稻草,用來做支撐的是蘆葦的杆,這樣即使地震了來不及從草棚裏跑出也不會有什麼損傷。每家的草棚都不大,但我家門前的卻有旁人的兩倍大,主要是因為我的父親和雷的父親是表兄弟,兩家又住在隔壁,大人們便商量同用一個草棚,那時我便想如果青還在,估計也會同我們住一起,但又想到大人們對他的恐懼,想來他們也不願意和青住一起吧。反正,在那個深秋,我是和雷住到了一起。

草棚裏用來當作床的也是稻草,大人們將捆紮著的稻草解開,然後橫向鋪了厚厚一層,再在上麵鋪上棉被,就是一張很大很暖和的床了。雷的父親還從家裏抱來了黑白電視機,我父親從底樓的裏屋拿來了飯桌,大家便像模像樣的過起了草棚生活。我那時也疑惑為什麼父親不把家裏的彩色電視機拿出來,後來才知道原因似乎太多了,首先是怕弄壞,人多手雜嘛,其次是怕人妒忌吧,畢竟那是村上為數不多的彩色電視機之一。總之,在草棚裏的那段時間,大家都隻能看雷家的黑白電視機了。

每天晚上,雷的父親都會把一個啤酒瓶倒扣著放在門口,他說如果地震的話,瓶子會倒地發出聲響,這樣大家就知道地震了。他還在門右邊放了一台黑色的機器,有點像收音機,但他說這是地震儀,具體怎麼工作的我至今沒有搞清楚,我隻能想象當地震來臨時,它會發出“嗶嗶吡”刺耳的聲音以作警示。但這兩件東西使我崇拜起雷的父親來,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我想。有了這兩樣東西,大家都很放心,第一天睡在草棚裏的時候,我睡得很早,根本沒有注意到雷後來睡在了我的身邊。第二天晚上,我就知道了這個事實,我睡在中間,左邊是雷,右邊是我的妹妹弄玉,父親說,我最大,地震的時候要負責叫醒兩邊的弟弟妹妹。這種大通鋪讓從小就一個人睡的我非常新奇,盡管隻有十歲,雷畢竟是一個男生。於是,這天晚上,我翻來覆去,實在沒勁的時候就撥開頭後麵的稻草把頭伸出去,看星星。但,沒過多久,我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不再感到新奇,並且我開始對雷感到厭惡,因為他的腳實在很臭,而且他每天晚上都會肆無忌憚的挖鼻孔,然後把挖出來的東西當武器用手指彈出去。我也是從這個時候領悟到距離真的產生美。後來同原也的婚姻也告訴了我同樣的道理。人和人真的不能靠得太近。

大家在草棚裏生活了兩個月,除了有一天晚上一隻貓把瓶子弄倒之外,雷父親的一切地震儀器都沒有派上用場。但這兩個月卻讓弄玉和雷更加親近了。雷很會吃,青在的時候,他總是吃的最瘋狂的一個。這除了讓他的體形更加圓潤之外,也讓他學會了一些小竅門,比如說他會弄很好吃的炒麵,另外他弄的醬油蛋也是一流的。特別是他的醬油蛋,雖然隻是在白煮蛋裏加些醬油、糖、味精,但光聞起來就讓人垂涎三尺。這門手藝足以讓我的妹妹成天跟在雷的後麵“哥哥、哥哥”叫個不停。而雷呢,也自然願意被這麼可愛的崇拜者追著,於是,我經常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從一個草棚走到另一個草棚。

草棚生活前後持續了三個月,陸陸續續大家都搬了出去,首先當然是因為附近村莊的人也都搬回了家裏,並且說地震不會有了,不知是誰在造謠如此雲雲,另外是已經一月份了,睡在草棚裏讓所有人都覺得冷得受不了。一開始大家當然有些不習慣,弄玉經常會在半夜裏迷迷糊糊得坐起來叫“阿雷哥哥”,但慢慢的,幾乎就遺忘掉草棚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