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個名字很男性化,但是現在男性取女性名字或者女性取男性名字的多的是。像在B市的時候,編輯室裏有位歐美輕音樂的男編輯叫龔碧晨,而袁劍雄則是世界體壇的女編輯。這兩個人的性別被搞錯過無數次,到後來每位編輯桌旁的聯係名單上都會標明:袁劍雄(女) 龔碧晨(男)。
那個瘦瘦長長的男人走到躺椅邊,笑:“我是。”
我的心開始往下沉。他是網絡上所介紹的某某大學的心理教授嗎?看起來似乎太過年輕。我雖然質疑,卻沒有行動。每個病人都應該會有這樣的心理,雖然躺在病床上會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想法,但是雙腿會打顫,會缺乏勇氣逃出門去,心裏充滿了死馬當活馬醫的念想。無奈,病人嘛。但這一刻,我卻想衝出門去,試問,你會對一個看起來比你還要小的男人說你和丈夫性生活不和諧嗎?我——不會。
“怎麼了?”他問。
我腦子裏轉過幾百種虛假的理由,然後又一一否定,沉吟了半晌,久到那個留著水母頭的女人也從她的電腦屏幕上轉開,扭頭來看我。
“失眠”。很好,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哦”。齊仲修鬆了口氣,“閉上眼睛,”他的聲音忽然轉為低沉,“你走在一片沙灘上,白色的紗,海風輕輕的吹,蔚藍的大海一望無垠,天上有海鷗在徘徊,一隻,兩隻……它們往遠處飛去……越來越遠……”
我感覺眼皮一點點沉重,似乎整個人迅速下滑,滑進無底的深淵……
一片朦朧,所有的東西都像蒙上了白色的霧。有條河,熟悉的河,雲霧繚繞的河麵,似乎是冬天的模樣。但河邊的那棵桑樹卻結滿了紅色的碩大的桑葚。我一點點靠近桑樹,然後我看到了青,他還是小時候的模樣,黑黑瘦瘦的,他站在伸向河中央的那根樹枝上,麵無表情的看我,慢慢的從雲霧中走出來,他看著我,然後輕輕的說:“吻我。”我吻他,輕輕的貼上他的唇。他的唇很軟,很熱,有甜甜的桑葚的味道,他張開嘴巴,舌頭伸進我的。緩慢的,輕輕劃過我的牙齒。慢慢的我聞到了一股腥味,熱熱的,湧進我的嘴巴,這些熱熱的東西很多,多得流出了嘴巴,沿著我的下巴下滑,我用手抹去,竟然看到一手的鮮血!很多很多的鮮血,在我手上下滑,濕濕的,粘呼呼的帶著濃烈的腥味,我連忙推開青,青吐著舌頭,更多的血從青的嘴裏,眼裏,甚至耳朵裏流出來,就像永遠堵不住的泉眼……這些血流進小河,整條河慢慢變成一片血紅,血紅的小路,血紅的桑葚,血紅的青以及紅的我——我開始旋轉,青,小河,桑樹一切都開始旋轉,扭曲……“啊——”我大叫起來,睜開眼睛,慢慢適應眼前的光亮,看到眼前熟悉的景物:一男一女,女的在玩電腦,男的已經認命在旁邊看,沒有窗簾的兩室戶,蔚藍之家,心理醫生,齊仲修,很好,我終於想起來了。我的額頭,手都是濕濕的,但不是血而是汗。
“做惡夢了?”齊仲修站起身看著我說。
我點頭。默不作聲。
“很好,能睡著,比睡不著好,哪怕做惡夢。”
是啊,看來他這個心理谘詢師出色的完成了任務呢。我看了看時間,竟然睡了兩個小時。我從皮夾裏拿出三張人民幣,我睡的大概是人生中最貴的一覺。
我回到家就把蔚藍之家從收藏夾中刪除了。我沒有勇氣也沒有錢治療我的“病”。日子一天天過去。早上七點起床,煮早飯,原也吃好早飯八點出門,然後我打掃房間,拖地板,洗衣服,所有的事情做完之後剩下的就是空虛。我會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頭腦昏昏沉沉,隨便弄點吃的,繼續發呆。整個世界幾乎隻剩下我一個人。以前熟悉的人似乎都隻活在記憶裏了。然後我點起一根煙,看煙霧開始在房間裏繚繞。是的,我學會了抽煙,抽很凶卻很便宜的大前門。辛辣的濃濃的煙味在房間和身體裏彌漫開來的時候,我覺得充實,身體和房間都充實著。然後我會咳嗽,這樣房間裏也就不再安靜得可怕。八月,夏季,原本應該是我身體最好的時候,因為支氣管炎不會在這個季節發作,可是我咳得反而比以前更嚴重了。原也沒有發現我抽煙,他以為房間裏之所以有煙味是他自己抽時留下的。煙蒂呢?很簡單,那是他自己抽的。對,原也抽大前門。他也沒有發現我咳嗽咳得越發嚴重,因為他出差的頻率越發的頻繁,每個月在家的時間隻有一半,出差的地點都很遠。每次出差他都會給我帶當地的特產,常州的木梳,無錫的豆腐幹,海南的貝殼……我在家唯一的期盼就是原也下一次出差會帶回什麼新奇有趣的東西,以及少之又少的親友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