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寧回至蘇府時正值中秋,闔府上下張燈結彩,時值秋日,滿園桂香,花園處草木扶蘇,金菊燦燦,漸台池澤水脈熙活,行走時內園漸近,隻見軒榭亭庭相互依連,柵欄截住湘裙裾,漏窗避隱內芳華,月洞門閑不住,停車歇馬用步兒說話。
寶寧沒有半點欣賞華日秋光的心思,目光低垂一眨不眨的盯著珠粉絲履的雲頭足尖,隨著領路的黃門侍人山路十八彎的拐了一陣,直至黃門侍人將她領進跨院花廳,通報道“寶寧小姐到”便自退下,她才抬起頭來。
寶寧看向廳內,居於主座的是一男一女,男子清雅修俊褒衣博帶儒秀之風衣袂可見,女子端莊雋麗,頭後墜髻,垂鬢抱頰,一朵玉雕白芙蓉雙股簪飾於發間,麵如傅粉唇如塗朱眉眼間光波流轉,其態宛若開至六月的芙蕖花可清可媚,足見是個少有的美人。
居做宴席一側的各是一名少年與一名女童,少年眼若丹鳳,修眉長飛入鬢麵頰削減俏潤似是喝了酒,腮邊幽染嫣色,一雙鳳眸笑意溫潤的靜睇著她。
再見另一邊的女童七八歲上下,此刻女童正與少年切切私語,圓杏似的眼眸時不時地朝她瞥來,右衽相交的領口露出一段粉白的蝤蠐柔頸。
女童的頸項上帶著一個白銀項圈銀項圈的缺口處銜著一塊美玉,玉璧之上淺鏤著饕餮獸紋,女童上身著藕色襦衣,領口袖邊滾鑲著一圈藕白錦帶,錦帶上繡著五彩如意雲紋,下著同色藕白長裙腰係兩條粉色飄帶,一張臉生得粉妝玉琢,眉目盡與主位上的女子相似,但又顯的更加脫胎超影,仿佛將之拓帖下來,複有細細地描摹,盡改其不足之處,又加添光彩,現在看來身量雖稍有不足,但亦可預見其以後必是傾城之姿。
“寶寧向父親母親請安”語畢,寶寧便屈膝跪下,向著位首處的蘇太傅與蘇夫人行稽首大禮。
“寶寧快到母親這來”蘇夫人朝著寶寧招手,嬌媚的容顏上顯得欣喜萬分。
“是”寶寧輕聲答道。
寶寧緩步來至蘇夫人身邊,還未等落座便被蘇夫人一把拉進了懷裏。
“寶寧可還記得阿母,應該是不記得了吧,你走時還隻會走路而已,”說到這蘇夫人的神情不禁顯露出幾分惻然。
“回母親,寶寧那時年歲尚幼有些事確是不記得了,”寶寧依在蘇夫人懷裏諾諾答道,輕柔的聲音裏除了溫順服禮之外,聽不出一絲悲喜。
這是她第一次依偎在除紈娘以外的懷抱之中,也是她第一次自有記憶以來與被世人喚作母親的人離得這般近,這個懷抱亦是香馨馥鬱的,絹柔細致的府綢摩挲著她的麵頰好像紈娘綿軟的掌心,但這都不是她所熟知的。
她知悉的馨香清靜恬然不似這般沉沉凝韻,她熟知的衣衫白廉淺素不似這般流彩紛呈,她依戀的容顏亦是隱秀如蘭不似眼前的襲人盈目。
這是陌生,讓人惶恐的情緒。
厭煩、恐懼,原來這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於無所知悉,陌生,便會勾引出人心深處本能的抗拒。
亦如此刻,她對這個可稱之為美好懷抱的抗拒。
“好了,以後的日子還長也不急於一時,寶寧顛簸數日,也累壞了,你放開她也讓她安安生生的吃頓好飯”蘇太傅見蘇夫人隻抱著寶寧半晌也不鬆手,繼而又好笑又無奈的說道。
“還是夫君想得周到,看我這一高興就什麼都忘了,”這時蘇夫人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寶寧。
寶寧這邊則是如獲大赦,靜默無語的坐在蘇夫人身邊。
席間蘇夫人將在座之人一一介紹,居右席的少年是蘇家長子名現瑛時令舞象之年,從旁的是蘇家幺女璿璣,年方七歲。
由始至終蘇夫人皆未鬆開寶寧的手片刻,盛湯布菜亦是一一親為,寵愛之情溢於言表。
卻不知寶寧吃的卻是味如嚼蠟食不甘味,正在這時就聽見一陣琳琅之聲自右側傳來,抬頭看去竟是小妹璿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