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目乙引咎
癡呆的目腱沒有聽見他大伯目乙“戌時正已過——”的話,也沒有聽到他老娘因“祖宗不顯靈”的宣布而發出的呼天搶地的哭喊,連族中其它女人湊合起來的嗚嗚咽咽的哭聲也都沒有聽見。這哭聲給這本來半帶喜氣的墳地蒙上了無限淒戚、慘厲的氣氛。目腱對一切充耳不聞,他隻關心大伯目乙的動靜,目乙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目腱緊繃的神經。
目乙是家族中輩分最高的長輩,也是最聰明睿智的一個人物,不僅將家裏的瑣事,族裏的大事處理得妥妥帖帖,而且在朝中身任宰相,將國政綱要實施得順天道,得民心。因此,在族裏沒有人敢不聽他的說話;甚至在政治地位上也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然而,正是此故,目腱才覺得救子無望。
“今天,祖宗不顯靈!必有緣故!我剛剛思考了一番,可能有兩個原因!”
族裏人都正墮入低落的情緒之中,但聽得目乙振振有辭,神色嚴厲地說道,都不禁收起了悲傷的情緒,聽他講話,連目腱老娘和一群婦人都一下子噤聲收氣,不敢稍動。
目乙雙目如炬將眼前站著的所有族人都看了一遍,暗淡的夜色下,目腱依然感受到目乙的眼光可以洞悉一切,讓他目腱的自私的心無處遁形。
“今日是我們全族人大不幸的一日,亦是我們這一輩人的恥辱!——曆代先人,每逢六月初六,都曾見證過祖宗顯靈,從不失靈。而偏偏在我們這一輩的時候卻失靈了,——是我目乙教子無方,有失長輩身份!”
眾子一聽目乙這段出人意料的自責的說話,比目乙小一輩的子侄都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目乙心懷一慰,順了順氣說:“先祖已告誡我等,要勤為善,少為惡;多造福,少作孽。這些教規都一條一項地列入家族規矩之中,巨至殺人掠財,小至偷雞摸狗,一律禁絕!
先祖定下戒律這二百多年來,咱們目家世世代代都嚴遵祖訓,從未有一絲倦怠。”
目乙長籲了一口氣,略帶憂傷地說道:“隻痛恨犬子誤群奸黨,在朝中破壞綱常,我已經將他明刑正法,削去一腿,在曆代祖宗墳前血書懺悔文以彰笞其過。犬子也知錯改過,我滿以為這樣便可以洗掉我的罪孽,卻沒有想到祖宗還未肯原諒我!我甘願受罰,絕無怨言。”
目乙說完,也“撲通”一聲跪下地來,神色淒愴,老淚也撲簌簌地掉在了黃土泥地上。
子侄們一見他也跪了下來,更是惶恐,把頭往地上一磕,便挨在地上,不敢再抬起頭來。
目乙振了振聲線,收起悲戚的情緒說道:“祖宗不顯靈——是我輩後代作出有背天理,埋沒良心的壞事造成的!犬子為非作歹,是我作父親的教導無方,我願一死歃血祭祖,請先祖饒恕我們的子孫。我希望爾等誰曾做過傷天害理事情的,都站出來,承認錯誤,按照族規接受懲罰。以免先祖震怒!而至福蔭不澤,貽誤後世子孫!”
目乙從腰間取出金佩刀,把小佩刀從刀鞘中拔了出來,佩刀與刀鞘摩擦鏗鏘的聲音,顯示出它是一把沉重而鋒利的兵器。刀已拔出,寒光閃閃,在燈光映照下更是寒熠熠的,光亮奪目。
“老爺!”媳婦呼天搶地地跪撲過來,抓住目乙的褲腿,淒戚戚地哭道:“老爺,我們家族不能沒有你呀!國家也不能沒有你呀!你是咱們的頂梁柱呀。”
斷了一條腿的兒子也歪歪扭扭地跪行過去,滿麵愧容地道:“爹,兒子不孝!死的應該是兒子!”
“老爺——你不能就此死去呀,這不都過了兩百年了嗎,咱們整個家族還不是開枝散葉,功成名就的,也不見得就是受了祖宗的庇佑呀。就算不用歃血祭祖,也未必給子孫帶來什麼罪禍吧!?”
“混帳!你快住嘴!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出口?婦人之見!有些事情來不得片刻的猶豫,時機一過,子孫後代都要遭殃,機會隻有一次,不能後悔!”目乙說得斬釘截鐵,把媳婦唬得不敢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