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外婆住的地方,叫做訪仙穀,基本與世隔絕。但是風景絕佳,一點也不比那個著名的九寨溝差,可九寨溝遠比不上它的幽靜。也幸虧與世隔絕,要是也像九寨溝那樣整天遊人不絕,誰還敢在這兒行巫施法?
伊哥兒僅用了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就結束了他的處女獨身之旅。當曾外婆家所在的那片廣闊的竹林映入眼簾時,伊哥兒長長地舒了口氣:到了,就要見著老巫婆了。他把那些補品都抱在胸前,心想,一見老巫婆的麵,就把這些甩炸彈一樣甩過去,轟她個迷迷糊糊,這個大馬屁一拍,說不定她就高興得把那點子活兒連兜掏了。
夕陽的舌頭從晚霞邊上偷偷伸過來,把遠處的山、近處的水、眼前的林、腳邊的花挨個兒舔得千嬌百媚。山坳裏、湖麵上、林梢頭縈繞著嫋嫋薄霧,宛若仙境一般。
不過,說來慚愧,雖然去年伊哥兒到這一帶來過一次,但並沒有真正進入曾外婆的家,實際上還是老媽不願意。當時外公外婆的祭祀儀式,還是委托當地的小廟“普惠寺”辦的。連對曾外婆,伊哥兒也隻是在人群中看她演示碰碰錢時,遠遠地見了一眼,還隻看到個側麵,就被老媽硬拉走了。所以現在能夠順利地摸到這裏,完全是靠了老媽畫的一幅世界上最詳盡的路線圖。當然,圖是死的,關鍵還得靠人的慧眼。伊哥兒真有點懷疑自己是獵犬投的胎。
即將跨入竹林的那一刻,伊哥兒卻又犯起了嘀咕:是這片林子嗎?竹子伊哥兒當然再熟悉不過了,他們學校的荷花池旁就長著不少呢。可是這兒的竹葉怎麼那麼大呢?綠油油的,厚度差不多有一般竹葉的兩倍。竹竿也異常地粗壯,根根差不多有碗口粗。最讓人驚訝的是,整片竹林都盛開著潔白芬芳的花朵。不是說竹子開花就要死了嗎?可是看這片竹林,跟個精力旺盛的小牛犢子似的,燒它個三天三夜它也不一定在乎。
他後退幾步,想找個人打聽打聽。然而自從下了客車走到現在,一路上除了鳥語猿鳴,就是山泉吞咽、林梢風回,一個人影也沒碰到。也許是因為這條路是通往老巫婆住處的,人們平時不敢來吧?而且離這片竹林越近,動靜越稀,最後幹脆什麼聲響也沒了。傳說老巫婆住的地方蚊子、蒼蠅、老鼠皆無,連飛鳥也離得遠遠的,難道真是這樣的?伊哥兒脊梁上升起一股寒意,心裏一個勁兒安慰自己:沒事,她是我的曾外婆,我是她嫡嫡親的曾外孫呢!
他掏出老媽畫的地圖,再次仔細對照。沒錯,是這個地方。右首是一座突兀而起的高峰,左首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湖,一道亮閃閃的瀑布從竹林邊的懸崖上奔騰而下。那座看不見的老屋,應該就在這竹林的盡頭。
伊哥兒用力大聲咳嗽了一下,提了提褲子,抬腳跨進竹林。這一跨,他立時發出一聲驚叫,差點沒把他的魂給嚇飛了。他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準確地說,好像宇航員們進了太空中,整個人突然飄浮起來。他下意識地去踩地麵,可哪裏踩得到?根本就是有力無處使。心裏一慌,懷中抱著的東西也撒了手,人跟東西一道,都仿佛氣球似的忽忽悠悠四處飄蕩。他驚惶得手舞足蹈,不僅沒起到什麼作用,反而大頭衝下浮在那兒。眼看竹林邊緣就在咫尺之遙,可任憑怎麼努力,就是出不去。他終於憋不住大叫起來:“曾外婆,我是您的曾外孫伊戈呀!您可別捉弄我,我是您唯一的曾外孫呀!您要是把我弄死了,您這一房可就絕種了!您快放我下來,我帶了好多補品,都是給您的,您可不能不識好人心!”
話音未落,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撥弄了他一下,他一個斤鬥翻了過來。可是沒等他鬆口氣,腳下忽然仿佛踩上了滑板,又像是乘上一列看不見的過山車,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飛速滑動起來。速度之快,簡直聞所未聞。隻見一根根粗大的毛竹閃電般地迎麵撲來,眼看著就要撞上了,“滑板”卻總能及時地靈活避開。
“滑板”載著伊哥兒,時而躥上竹梢,在大海一般的竹林表麵上滑行,耳邊呼呼風響,激得伊哥兒麵皮生疼,眼都睜不開;時而貼著地麵左繞右拐;時而又在竹林半空上下起伏。本來伊哥兒是最最熱愛滑板運動的,做夢都想體驗那種極限的刺激。然而現在這個刺激未免也太“刺激”了,他幾次都想從這塊看不見的“滑板”上跳下來,但那塊“滑板”卻仿佛長在了他的腳上,根本別想甩開半分。開始伊哥兒還隻是在眼看著就要被毛竹撞上的當口,才斷斷續續地發出一兩聲驚叫,不知不覺地,口中的驚叫聲連成了一片,眼睛是早就緊緊閉上了,隻有那一路淒厲的尖叫伴著他那緊繃得跟蝦米似的身子,繼續體驗這驚恐而無奈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