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狄三將了狀紙去縣裏,一個相識的書辦指點說知縣大人去了他們狄家吃酒,他忙回家叫了小寄姐去尋調羹,要狄員外叫狄希陳說情。
狄希陳在靈後跪了兩三天,腰酸背痛腿發麻,好容易來了個知縣大人,暫出來陪他吃酒,心裏還想著連兒子一起叫出來,後邊再三的來請。狄希陳以為是素姐有事,告了罪走到二門,卻是調羹迎上來道:“爹有事呢。”
狄希陳到了東院廂房,裏頭捆好的箱子橫七豎八擺了一地,是個就要搬家的光景。進了臥房,見到童奶奶在側,狄希陳多少有些不自在。
童奶奶忙笑嘻嘻上前行禮道:“五叔好呀?”
狄希陳隻得還了她半禮,再與父親問好。狄員外就將童奶奶所求之事說了,狄希陳心都笑抽起來,麵上做難道:“說不定三嫂隻是賭氣,明日就回來。自古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這樣缺德事俺不能做。爹還是在家好好養病,不要操心這些有傷陰德的事。陰陽生說過了頭七就出殯,到時有的忙呢。”說罷納頭又拜了一拜,掉頭就走。
童奶奶張了嘴半日合不攏,調羹道:“他說的也是,爹還是歇歇罷,童奶奶咱們外頭說話去。”就拉了她出來,走到對麵西廂裏坐地,道:“大哥最是好說的話,今日怎麼了?”
童奶奶心裏猜了半天,笑道:“隻怕是這幾日累著了,明兒就好了。俺女婿還等著呢,成不成都去跟他說一聲。”便告辭走到後門,果然小寄姐跟狄三都在後門口打轉轉,見她出來都問:“可答應了?”
童奶奶搖搖頭道:“沒答應,還說這是有傷陰德,狄五爺如今好不厲害,嗆得我都不好開口。”
童寄姐暗自磨牙,狄三還道:“不然我去找九弟再說說,今日才知道,他說話比大哥都有用,差不多能當五弟家一半的主呢。”
寄姐冷笑道:“替你說情,他家三舅太太就要上堂,他肯,他家母老虎也不肯。咱們再想別的法子罷。”就要拉狄三回去。
狄三見就到飯時了,道:“回家吃飯那個小春桃又要給臉色,在這裏吃了再走罷。正好再要兩件孝衣。”此言寄姐習以為常,童奶奶卻道:“你就是無錢,也要硬氣些,越是這般越叫人瞧不起你。你家九弟,在家喝了兩三個月稀飯也不問人家要個銅板,所以人家有事,肯叫他來助忙。”
狄三道:“那小子自從靠了老五,見了我都是躲,如今越發滑不溜手,我上次故意偷了他銀子,他也不理我,倒教我沒法下手占他房子。不然搬了縣後邊住,正好與縣裏的黃捕頭做個周轉,哪一日不能撰他幾錢銀子使。”
童奶奶道:“你打算的也好,早上我看見九叔的娘子在廚下幫忙,不如就趁了他家裏無人搬了去,他兩口子住一間屋也罷了。你們是親兄弟,旁人也不好說什麼的。”
狄三深以為然,搬了縣後去,有黃捕頭的人情,就是告不贏,也能訛他幾兩銀子使用,就笑嘻嘻唱了個肥喏道:“娘的打算萬無一失,張良韓信都比不上。俺以後跟黃捕頭打交道,還要娘出主意,娘不如搬來縣裏一處住罷。”
童奶奶笑道:“沒有妾的媽跟女兒一處住的理,俺想著再教人趕出去呢。再說罷。”說罷拉著女兒去裏頭吃飯,一路小聲說話去了。
狄三計較了半日,自己名聲在外,隻怕將來也沒有人肯將女兒嫁他,不如就把小寄姐扶了正,接了童奶奶一處住下,有她的雜貨店,每日裏吃穿自不愁,想到這裏也順著牆根兒到前邊吃飯去。
廳裏狄家兄弟猜酒劃拳正熱鬧,狄七因昨日輸了錢,卻挪到薛三冬跟前坐了說話,狄三見了薛三冬,肚內有氣,就擠到他對麵坐下道:“昨日你娘子打傷我娘子,這筆帳怎麼算?”
薛老三翻了白眼道:“失敬,俺當是麗春院偷了俺銀子的粉頭,實不知是三嫂,不然一定教俺娘子住手。”
狄七掩了口隻是笑,狄三氣得待掀桌子,狄大已是走了過來板著臉道:“你昨日不是穿了孝衣回去的?回家換了再來。”就推了他出去。
狄三哪裏肯回家,求了個管家進去與童奶奶說了,倒底調羹又去替他兩口子各要了一件才罷。
早上小九回書房叫曹氏起身,見她眼睛紅紅的,當她沒有睡好,道:“你再睡睡罷,無事後園裏走走,再不然五嫂房裏坐坐都好。休到花廳跟四嫂七嫂她們一處鬧。”
曹氏雖有心回家,卻十分想知道昨日那個女子是誰,就道:“四嫂七嫂她們瞧不起俺,俺也不樂意跟她們一處吃飯,不如俺去廚房幫忙罷。”
小九想了想也使得,素姐雖然坐月子,她房裏幾個大丫頭管錢帳,人多眼雜,避避也好,就帶著她到廚下將她交給大嫂與二嫂,方去了前邊照應。曹氏在廚房做活,與大嫂二嫂說說笑笑,事事小心,不敢多說一句,眾人都還喜歡她。
外邊送來殺好的兩口淨豬,送豬肉的屠夫問柳嫂子要錢,柳嫂子道:“帳房裏要去。”
那屠夫道:“帳房先生說支完了,跟俺說哪裏問俺要的問哪個要錢。”
柳嫂子想了想道:“也罷,你坐在這裏吃鍾茶,俺後邊問問去。”說罷解了圍裙去上房找素姐。
素姐聽說帳房不肯給錢,奇道:“前日分家還有說幾千現銀,哪裏就用盡了?叫春香來。”
春香聽柳嫂子說了,想了半日道:“上次說要封帳房,我查了他們有兩千兩不到的銀子,爹取了一千二買房,也還有六七百兩。最花銀子的板並不用現買。咱們這幾日手裏隻過了二三百兩。不如請了九叔來問問。”
門口小梳子應了一聲就去了,半日小九來了笑道:“大哥家兩個侄兒帶人去墳上點穴搭棚陳設,是我支二百兩與他們。”柳嫂子見說到銀錢,忙回廚下去了。
春香想了半日道:“這麼著,還要當大嫂麵叫了帳房先生來問他。”
小九笑道:“你隻說與他銀子,不然他不肯來的。”
果然春香去叫他來,帳房李老頭總說家裏人多,帳房要人看守,春香說有銀子給他,才跟了來。
素姐因天氣不冷不熱,就穿了衣裳到地下活動,聽說他來了才與小九到外邊坐下。素姐問他道:“李先生,帳上還有多少銀子?”
李帳房拈了胡子,半日方道:“帳上還有三百來兩,其實俺手裏一兩都沒有。”
素姐與小九都看著他不說話,李帳房不敢直視素姐,低了頭道:“姨奶奶放了些銀子取利錢,這幾日事情多,管家們都走不開,無人去討。”
素姐冷笑了半天,歎了口氣道:“馬上將帳房裏帳本送給調羹,再將帳房封了,李先生你是姨奶奶的人,自去尋她去罷。”擺了手叫他出去。
李帳房本以為素姐要追查下去,身上衣裳都濕透了,誰知素姐不管,狗在後邊咬一般去尋調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