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光下的鬱金香(1 / 2)

當卡雷爾-索蘭尼亞睜開眼時,才發現四周已變得漆黑一團,他略微挪動身子,後背立刻傳來木床的抗議聲。他還在那間名叫“金葉”的旅店裏,眼前黑暗的環境和剛才經曆的噩夢如出一轍——現實世界至少讓他不必像在夢境中一樣無助。

初春的夜來得較早,這無疑縮短了郊遊的貴族們的娛樂時間——他們不會像真正的旅行者那樣,在夜裏生上一堆篝火來宿營,趕在天色微暗之前,貴族們便已待在自家在鄉下的豪華別墅裏了。話說回來,大多數鎮民也都不是什麼旅行者,他們寧願在勞作一天後找一間小酒館喝幾杯,也不願去體會什麼野營的樂趣。

一覺醒來,卡雷爾頓時覺得口幹舌燥,他必須找什麼東西來潤潤喉。傭兵一隻手扶著昏沉的腦袋,另一隻手去推房門,刺眼的光亮從門縫中逐漸擴大,同時還帶來了樓下嘈雜的說話聲、碰杯聲。顯然,招待那些“勞作了一天的人們”,也是金葉旅館重要的收入手段。

鄉下隨處可見的簡陋吧台裏站著個卡雷爾並沒見過的瘦小老頭兒,他一邊指揮著夥計們幹這幹那,一邊用親切得過分的笑容來招待從樓梯上搖晃而下的那個陌生的客人,就像那陌生人是他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願天主祝福你,年輕的小夥子!”瘦小老頭兒對卡雷爾熱情地說,“在波魯斯老爹這兒住得還習慣嗎?”見卡雷爾不回答,波魯斯尷尬地笑了笑,建議道:“不來喝點什麼嗎,小夥子?這兒可有的是烈酒!”

卡雷爾對熱情的老板依舊不理不睬,波魯斯卻沒有放棄努力:“那…去年精釀的葡萄酒怎麼樣?如果還覺得不合適的話,這杯大麥酒算是我請你的吧!”波魯斯裝出很慷慨的樣子,這也令旁邊幾個還清醒著的熟客摸不著頭腦:“老吝嗇鬼什麼時候變得大方了?”實際上,波魯斯早就從他的夥計那聽說,下午來了個出手“闊綽”的客人,雖然隻住一夜,但給的錢足夠他在最上等的客房裏住上三天。就在卡雷爾睡著的時候,主仆二人便已經在樓下竊笑不已了,老頭兒決定放長線釣大魚。至於準備好的列舉著天文數字的帳單,則是最後才出場的。

這邊,波魯斯又介紹了幾種酒的名字,無一不是當地的特產,卡雷爾完全沒把波魯斯熱情洋溢的介紹聽進去,而是淡淡地說:“來一杯水。”

不僅是波魯斯,連夥計和客人們都以為自己聽錯了,老板的臉色由紅轉白,很快又擠出副強笑的樣子來:“我說…您真的不打算喝幾杯嗎?”問出這句話時,酒吧內出奇的靜,甚至連玻璃杯在汙濁的木桌上劃動的聲音都能聽得到,除了那些實在醉得太糊塗的人以外,其他的客人都把目光投到卡雷爾的身上——在小鎮有這麼個民俗,當主人邀請陌生人飲酒時,如果對方欣然接受,主人會顯得很滿意;如果那陌生人斷然拒絕,對主人來說無疑是莫大的侮辱。

“我的要求並不過分。”卡雷爾不耐煩地說,“一杯水而已。”

“真是不懂規矩的家夥啊。”一個不修邊幅的壯漢離開他們原先使用的餐桌,向卡雷爾走來,他咧開嘴,露出焦黃的牙齒不懷好意地獰笑著,“看來我該讓他清醒清醒,以至終生難忘!”

附和的笑聲肆無忌憚,少數客人紛紛躲閃著,惟恐自己被殃及。波魯斯還不笨,知道在他這兒鬧起事來通常會是什麼結局,哪裏有地痞會為了由鬥毆而毀壞的旅店做出賠償的道理?看波魯斯的表情,都以為他快要哭出來了。夥計更是跑得一個都不剩,他張了張嘴巴,卻也不敢招惹喝醉了的壯漢。

卡雷爾目光閃爍,對波魯斯說:“答應我的要求,我就走。”

登時,一個裝滿澄澈清水的木杯便被塞到卡雷爾手裏,傭兵將它一飲而盡。卡雷爾瘦弱的身材看上去弱不禁風,他俊秀的容貌以及高傲的神態讓在他麵前的人無不自慚形穢。可惜壯漢的審美觀不亞於肉鋪老板,英俊的男子更能引起他的妒恨。他不假思索地抓起個空酒瓶,在酒精的驅使下,他強壓住內心的不安,已不再顧忌什麼了。壯漢運足力氣,手中那黑玻璃製成的酒瓶呼嘯著朝卡雷爾的後腦砸去,“啪!”瓶子破碎的聲音直紮入客人們的心裏,就連之前起哄的人也嚇得一言不發,有些膽子小的,更是看都不敢看。滿地都是破碎的玻璃渣,地痞拿著隻剩下瓶頸的部分,站在卡雷爾身後怔怔地發呆。

幾滴殘餘的酒水順著卡雷爾的頭頂滑落,“肮髒的東西。”傭兵頭也不回,反手抓住地痞的下巴,魁梧的壯漢在他手裏完全沒有抗爭的能力,像是被成人抓住的頑劣兒童一樣,被直拽到卡雷爾旁邊,森冷的聲音從傭兵口中吐出:“你弄髒我的衣服了。”

驚慌的壯漢艱難地伸手向腰間摸去,這自然也瞞不過卡雷爾的眼睛。他手指收緊,被抓著的人立刻老實了許多,嘴裏含糊地說著聽不清的話。傭兵從對方的腰間抽出閃著光的匕首,同時,他也鬆開了手掌。地痞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整個人趴在吧台上,完全虛脫了。同時,酒也醒來大半。卡雷爾若無其事地離開原先坐的位置,轉身麵向其他客人,手中仍把玩著剛奪來的匕首。他緩慢地掃視四周,若有所思。

突然,傭兵猛地轉過身,匕首像閃電一樣朝沒有反抗能力的壯漢紮去,波魯斯老板來不及閉上眼,他心愛的桃木櫃台在鋒利的金屬麵前如棉花般軟弱——匕首緊貼著地痞的鼻尖,埋入光滑的桌麵,壯漢瞪大了眼睛,像是忘記了呼吸似的,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