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在戶外浸了一個多時辰的涼水,宇文無極在被韓青煙交予藍櫻之前便已神誌不清了,那疑問自然隻能留待他醒來再解決。
他們暫居的『微雨別苑』其實是暗裔多年來密購的私邸之一,以備出行之便,未免無關之人闖入都會布下界陣,是故留守僕役甚少。因此是夜,韓青煙獨自來到宇文無極的居所亦未曾有人察覺。
此時已是夜深,韓青煙無聲無息地推開眼前那扇門,默默走向宇文無極榻前。接著窗外晦澀的月光,他逐漸看清了那張染上病容的臉龐──倘若是一般人三月天裏涼水中浸上一個多時辰,少說也要燒個幾天幾夜的,好在宇文無極亦是習武之人,如今也隻是風寒稍重……
──這又是何苦呢?難道你真的如此厭惡我,厭惡到,寧願消耗內力去衝破穴道也要離開,也不願給自己取暖等我來為你解穴……
韓青煙憑藉黑暗慢慢靠近那深邃的五官,此刻已然失去了白日的飛揚跋扈,他卻無法克製那股深刻的眷戀。無意識地靠近再靠近,最後情不自禁地對上那張唇,很輕很淺不敢再加深,生怕驚醒了夢中人。感到對方輕微的反應,他立刻心慌意亂地收起這輕吻。
──真該死!我到底在做什麽,不是已經決定不聞不問了嗎?明明知道他一見你就覺得討厭,明明知道他愛著別人,明明知道他是在利用你!為什麽還要愛他,還是愛他……韓青煙,你怎麽可以那麽賤!
他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有了痛感方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從房裏衝了出來,對著他唯有一片清冷月光和沒人能夠解答的問題。
宇文無極恢復得很快,及至二日已見病容一洗、神清氣爽起來。作為一個『俘虜』他自認為算盡職盡責的──『大病』初愈,這三個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對他輪番試探起來,他可是有問必答!
好吧,其實多半是答非所問,因為母後並未將所有事情都讓他知曉,更多的時候也隻是他在猜測。就連當初,母後為何繼龍兒之後又將韓青煙扔給他,這一點亦是在此三人出現時才應證了他的猜測──韓青煙也是暗裔的神子,也就是解開那個封印的關鍵,那麽他自己必定也在這塊棋盤之上。
活得如此不明不白,實在有違他的一貫作風!既然門外之事時機尚未成熟,那他何不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將長久以來的疑問探個究竟?
他有的是方法可以和他們耗著,在這兒待得也挺舒服,最重要的是省了他另尋一處隱秘之地,隻除了經常會迷路……分明看到了前方的景物,卻又不知不覺被引回原處,像極了鬼打牆──任他怎麽轉也走不出那九曲回廊,怪不得藍櫻說他大可自行出入,原來是根本不怕他跑得掉,此地八成是布有界陣的。
他曾試過隨著照料他膳食的啞奴走出這裏,可結果都大同小異,總在觸及某些環節時被阻住,似乎牽一髮而動全身,待他匆忙趕上卻已人蹤杳杳。
莫不是這座別院的地形隨時在改變,但又一想,別院裏住的不隻他一人,若真如此,他們豈不是在自找麻煩。況且,這類易形之陣若要啟動十分繁瑣,動輒影響周邊數百裏風水,佈陣者所承受的反噬之劇亦是常人無法想像的。
除掉此種可能之後,若料的不錯,這應該是迷幻陣的一種,迷幻陣並非可傷人的凶陣,旨在於不攻自破人自迷,而非有形之陣。那問題必定處在細節上,變換的恐怕隻有陣眼本身,前人走得過,未必後人可行,若不明了破陣的根本方法,即使他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尾隨,也會每每失之交臂。
宇文無極心下嘖道,他早該想到的!可惜,此刻已經過了午膳時間,不然他便可以找人試上一試。
憶及曾經涉獵到的一些奇門遁甲之術,破靈幻之陣者必先感其陣之運行法則,而後順應其道方可出陣。這道理說起來是簡單,可做起來往往求生無門。宇文無極硬著頭皮,也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了,他深吸一口氣,而後閉氣凝神,將己身融於自然,感知氣場的流動。
許久之後,仍舊毫無收穫,唯一的好處卻是使他數日以來的憋悶沈澱了下來。正欲放棄之時,卻意外地感到了空氣的異動──有人,來得好!
一股淡及可聞的暖香,其實隻是鑲嵌在空氣中若有似無地飄溢,觸動了一個缺口,四周的氣立刻湧起暗潮,混沌中開始無聲無息地旋轉……
由著那股暖香為他步步牽引,氣場似已凝成一道道無形的牆,在他的周身接二連三地或旁移或消失,此起彼伏穿梭有序。為了感知氣場流向,宇文無極並不打算睜開眼睛走路,一方麵又恐會被眼前的幻象所幹擾,豈不是功虧一簣。但宇文無極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卻讓他繞了好大一個圈子!
走了約莫一盞茶時,周圍的一切波動方才逐漸隱默。待一切歸於平靜,宇文無極才決定睜眼一探究竟。他想過有再次回到原處的可能,這也就罷了,橫豎這也算不上頭一遭,怎料竟是走入了一座涼亭!涼亭就涼亭吧,怎知那一路纏繞著他的暖香會是出自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