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千裏,不日竟到了蟳埔村,我辭了老船家,主要也是想避開熟人的耳目,一個人帶上行囊輕裝前行。
泉州雖是通商港口,但蟳埔村地處邊陲,除了蟳埔漁女每日出海辛苦勞作,倒無什麼外來人。
看著穿著花衫,頭上簪滿花朵的蟳埔女,我也隻是當個風景。
畢竟,我此刻的主要目的是尋寶,不是獵豔。
想要看簪花圍男女訴衷腸,隻是我的一個托辭。
我到了村中最熱鬧的商鋪,打聽了村裏首長,裏正的住所,買上一份厚禮,前去拜會。
我與蟳埔村裏正巧言辭令,假稱家中有重病老娘,得了眼疾,尋遍天下名醫而不得見好。
有一日,老娘夢中遇仙人指點,需挖取泉州蟳埔湖湖泥數噸,運回家鄉。
用蟳埔湖泥蓋一座小廟,廟中供奉千手千眼觀音,香火不斷,方可徹底去疾。
裏正見我言辭誠懇,又念我孝母心切,更加我許以重金,方許我雇人挖蟳埔湖泥。
為了避免人多眼雜,旁人說三道四,我還找了個理由清場。
我跟裏正說,因是要供奉觀音菩薩的湖泥,挖掘現場需用紅綢圍擋。
村裏人隨意不得靠近,並請裏正協助威懾。
我給了裏正一百兩銀子,足夠裏正一家吃穿數年,甚至置房置地,裏正對我托請,當然照單全收。
我又特從外省雇了一撥聾工啞匠,開始在幹涸了的蟳埔湖挖將起來。
我和裏正是一套說辭,和工頭又是另一套說辭。
“我家老祖宗稱,載著祖宗的家慈家嚴兩尊屍骨的漕船,沉在此湖。”
“家中幾代傳下遺訓,後世兒孫,有餘力者,必赴蟳埔湖挖起祖先屍身,落葉歸根,回鄉安葬。”
工頭和工匠通過啞語比劃,隻知道要挖的是漕船,卻以為船中載放的是隔代屍身。
我知道外省人忌諱多,敬鬼神,家家門口供奉著神龕香火,人人都怕晦氣。
我說了船上放的是屍身,就不會有人敢去開船,就沒人會看到漕船裏的寶物。
當然,前提是,如果我的判斷對的話。
如果,真的能從蟳埔湖的陳年泥潭中,挖出沉沒的李夫人寶船的話。
我花了大錢,紅綢圍湖,工匠日夜挖掘,熱鬧的場麵,仿佛現代趕工期的小型工地。
他們工匠們甚至已經已經直接用他們的啞語,叫李夫人的藏寶船為“屍船”了。
那些天裏,我看熟了啞匠們做的那個表示“死亡”“屍體”的手語手勢。
右手的大拇指拇、小指都先直立,大拇指朝天,小拇指朝地。
代表一個是人頭,一個是人腳,人站在在地平線上。
然後向下一倒,一個顛倒,大拇指頭朝地,小拇指朝天,說明人翹了。
這個手勢像足了一個直挺挺的人倒地不起的樣子。
我當時完全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被人一拳打到酒缸裏,有一個酷似手語“死”字的死法。
雙腳朝天,大頭朝下,溺酒而亡,脫離《玄怪錄》柳十二之身。
外省工頭和本地裏正語言不通,雞同鴨講。
一方以為我挖沉泥,一方以為我挖屍船,鑽空子的人就是我。
他們都隻知道一個“挖”的行為,但沒人知道,我是要挖寶貝,寶貝藏在漕船裏。
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一個工匠嗚嗚幾聲,跑去拉扯工頭的袖子,工頭趕快過來請示我。
“匠人的鐵鍬碰到一個硬處,可是屍船?”
我聽了,大喜過望,趕快在工頭的陪同下,一起去看。
漕船一般是用來運糧的,運載量中等,一次大約能運十餘噸的物資。
漕船雖外表看似簡單,但製造工藝卻精湛無比。
漕船船身縱向一般采用鉤子同孔的木作技術,橫向使用鐵質鏟釘和穿心釘加固。
艙壁板上用暗榫和鐵鋦連接,船底則用水泥密封。
船板接縫采用白灰、桐油和麻絲製成的撚料進行灌封。
一般的漕船,為了便於分類運輸,船體分隔成十幾個小船艙。
這是為了船隻在一艙或數艙破損時,保證不會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