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離人亂世曲(1)(1 / 3)

西安原家素以家教森嚴著稱,凡家中貴客辭去,所有下等奴仆皆在原地跪請送安,而在各園子裏伺候的中上等奴仆,都必須在紫棲山莊門口跪地恭送貴客離去,方可起身回原處當差。

次日清晨,原青江和軒轅氏宗親出發回京。

碧空清朗,萬裏無雲,紫棲山莊的漢白玉牌坊依然巍峨如昔,牌坊下黃金雕鳳鸞輿前後護衛森嚴。

曲柄金線繡鳳凰華蓋下,一眾宮婢宦官靜默地整齊排列,焚著禦香,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物,井然有序地垂目躬身而立。

非白脖子上套了件白狐狸毛風領,掩了一圈三娘給上的紗布。我的臉上敷了雪膚玉肌膏,一個時辰之後,五道指印基本上已消退,左臉微微紅腫,我特意又抹了層厚厚的珍珠粉,所幸也不太看得出來。我倔強地高抬著頭,對非白不理不睬。

我們兩人沉著臉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到我們身上。

宋明磊滿目心疼地望著我片刻,又將目光轉向非白。

非白平靜無波地回視著他,一副這是我家事,你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沒事別插手的樣子。宋明磊那一向如沐春風的俊容上難得地充滿冷意。

不知為何非玨沒有出現,玉北齋隻有果爾仁帶著五個少年前來送行。

原青江和一個老者說著話。那老者精神矍鑠,目光如炬,玉板束著杏黃色四爪蟒袍,想必是靖夏王。

原青江帶著家眷向靖夏王等一眾皇族告別,然後跪請長公主的鸞輿起駕。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我的膝蓋剛著地,非白便在我身邊跪下,我剛想挪動膝蓋,離這個渾蛋稍微遠些,他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我掙脫不得,便暗中用指甲狠狠掐他,眼看都掐出血來,他卻動也不動,也不看我。

軒轅本緒樂嗬嗬地盯著最後一頂轎子,忽見一隻纖纖玉手掀開簾子,竟是在玉北齋所見的那四個曼妙的波斯舞姬。而軒轅淑儀的目光緊鎖著我和原非白,看到他拉著我的手,她如花的笑靨依然盛開,隻是看我的目光冷如冰霜。錦繡站在原青江下首,亦是玉麵微寒。我隻得緊咬牙關,頭觸石階,一言不發。

這時金輿內傳出一個柔和的聲音,“昨日本宮身體不適,未及參加錦夫人的家宴,聽說三弟新納的如夫人聰明過人,滅蝗之法是她所獻,不知可在?”所有人俱是一愣,駙馬原非清奇怪地看向金輿內的倩影。

我不由得和原非白麵麵相覷。他略顯迷惑,但還是朗聲道:“回公主,內妾微恙,恐驚擾公主。”“三弟說哪裏話來,自家人有何客氣?快快請來,讓本宮一見!”一個小黃門提著拂塵,畢恭畢敬地過來了。

非白無奈,隻得由他領著我和非白過去,來到金輿前,雙雙跪倒。

兩個宮女撩開彩鳳飛舞的輿簾,我忐忑不安地抬起頭來,隻見一個盛裝打扮的宮裝佳人坐在裏麵,興致盎然地看向我。她雖然沒有錦繡的嬌媚,不及碧瑩的溫婉,少有非煙的美麗,卻擁有一種屬於皇族的嫻雅,雍容華貴中卻又帶著一絲天真。同樣是金枝玉葉,比起軒轅淑儀的八麵玲瓏卻又多了一分難得的親切。

她含著笑,一雙妙目充滿好奇地看著我,“你便是花木槿,宋護衛的義妹,錦夫人的姐姐?”我垂目稱是。她便問我幾歲到的紫棲山莊,平時讀什麼書,何以會想起用火攻來滅蝗什麼的。我一一答來。然後她的問題越來越多,好像對我很感興趣一樣。

原非清無奈地對她溫言笑道:“淑琪,天不早了,一大幫子人等著你起程呢!”“本宮知道了。”軒轅淑琪輕歎一聲,想了想,摘下手上的金剛鑽手鐲,讓小黃門拿給我,“這算是本宮給你的見麵禮吧!”說罷便嬌聲喚道:“起駕。”我雙手捧著那耀眼奪目的金剛鑽手鐲,急急退到一邊,與非白伏地跪送長公主的輿輦。

原非清看了看我,笑著對軒轅淑琪說:“我可記得上回淑儀妹妹問你要這個手鐲,你都不給,今兒個怎麼這麼大方?”“夫君,我與她甚是投緣嘛……”軒轅淑琪撒嬌的柔美聲音淹沒在太監的唱頌聲中。

大隊人馬的開路揚起了秦地的煙塵,眯住了我的雙眼。等我抬起頭的時候,非白不知何時走得無影無蹤,東門牌坊下的人也寥寥無幾。

緣分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時時刻刻讓人們如同深秋的兩片落葉,在風裏飄卷著,偶爾碰撞一下,卻又各分東西。可是這種看似偶爾又仿佛是注定的撞擊,有時也會在以後的生活中留下餘音,甚至綿長恒久,影響一生,就如同我與這位軒轅氏的長公主。盡管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這第一次與她的相見,也是我與她生命最後的交集,可她送我的這個手鐲卻在數年後險險地救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