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發丘中郎將(2 / 3)

“那這位校尉大人,武技定然是很高的嘍?伯潛叔叔,您與他切磋過嗎?那相比夏侯大人,又是孰高孰低呢?”少年邊問,邊伸出小手,搭在了司馬燮輕微發顫的手上。

司馬燮定了定神,呷了一口酒,道:“摸金掘子軍屬於武皇帝麾下的特殊兵種,不是以單純的敵人首級來記軍功,自然也不會參加作戰軍隊的比武大校。我曾得郭祭酒親傳《遁甲天書》中的《人遁》之術,對觀人辨心有著精準的判定。”

少年忽然打斷了司馬燮的話,插口問道“郭祭酒?可是武皇帝一生最為信任和器重的謀士,郭嘉郭奉孝嗎?”

司馬燮點頭道:“正是此人。奉孝先生可以說是曠世奇才,不僅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果決堅毅,還學究天人,才思敏捷,機變絕倫。才智學識不在西蜀漢丞相諸葛亮和東吳大都督周公瑾之下。武皇帝先後討袁術、滅呂布、敗袁紹、降張繡、征烏桓,每逢軍情緊急,猶豫難決時,都是郭祭酒一語定乾坤,真正是算無遺策,智計無雙。武皇帝十分器重郭祭酒,更是對他寄予了無限的希望。武皇帝曾不隻一次地對我們說過,他打算在平定天下之後,就把他死後的治國大事托付給郭祭酒。在武皇帝心中,他們名為君臣主從,實為知交摯友。可惜天妒英才,由於連年征戰勞累,在征烏桓的途中,郭祭酒水土不服,兼之氣候惡劣,再加上日夜急行軍又操勞過度,最終客死他鄉。”說到此處,司馬燮麵露緬懷的神色,目光炯炯。再看向呆望著他的少年時,隻見少年的神情極是複雜,淚光瑩瑩的眼中滿含著仰慕、尊敬、崇拜、興奮和憧憬,又充斥著悲傷、心疼、惋惜、痛苦和失落。司馬燮將碗中酒一飲而盡,說了聲:“安世,為叔叔添酒。”那少年方始回過神來,以袖拭淚,答了聲:“是。”拎起酒壇一晃,這壇酒已被司馬燮喝了個精光。於是又叫劉老板拿了一壇。少年撕開壇封,滿滿地為司馬燮添了一碗。

司馬燮接著道:“老仆提起郭祭酒的《人遁》術,主要是想回答安世提出的上個問題。夏侯大人和老仆雖然沒有直接和校尉大人交過手,但我們三人分別都曾和一個人切磋過,雖然那人從未當眾做出過任何比較和評價,但老仆以《人遁》之術聽其言談觀其舉止,自能看出那人在心底裏對我們三人的評價了。安世,你且來猜猜看,那人是誰?”

少年低頭深思了片刻,微笑著道:“是虎侯許褚吧?”

“哈哈哈哈哈......!”司馬燮這一陣長笑,發自內心,忘了加以控製,真是中氣十足,聲若洪鍾,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那個劉老板本來用手拖著腮幫,在櫃台那打盹兒。他忽然聽到這洪鍾般的聲音,又見屋梁震動,還以為是地震了。他發出“媽呀”的一聲大叫,急忙趴伏在地上,渾身上下瑟瑟發抖。店內本有兩名客人,正伏在櫃台旁的一張桌上吃麵,被司馬燮的笑聲驚到,一聲發喊,竟然原地跳了起來,歪歪斜斜地逃出屋去,頭也不回地跑了。

“啊呦,實在對不住、對不住,真是、真是......”司馬燮不好意思地連忙出聲致歉。

隻見後廚的布簾被人掀開,露出一個農婦的頭來,她的身子隱在布簾之後,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司馬燮二人,又看了看僅留下兩個半碗麵的空桌,似是在用目光尋找自家的男人。

那個少年微微一笑,伸手入懷,取出十來枚五銖錢,走過去扶起了仍在抖個不休的劉老板。少年說道:“劉家大叔,我叔叔一時高興,沒控製住,驚擾了您和店裏的客人,實在是抱歉。這點錢給您壓壓驚,便當是補償店內的損失吧。”

劉老板聽到他這般說辭,驚魂稍定,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先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看到少年遞來的銅錢,就擺在自己的麵前,便即心下盤算:“嚇一跳、兩碗麵,倒也不值什麼錢。如果就這麼收了兩位客官的錢,要是那位爺著惱起來,我還哪有命在啊。”劉老板一麵說著:“不敢不敢,沒事沒事。”一麵偷眼觀瞧司馬燮的麵色。

他見司馬燮的臉上,滿是歉意的神色,這才心下稍安。此時,少年已將銅錢全都塞到了他的手中,跟著道:“劉家大叔,您就拿著吧。”他本想學大人般,拍拍劉老板的後背,但是由於身子太矮,隻在劉老板的腰間拍了拍。

劉老板看這少年語意誠懇,又見司馬燮眼含笑意,便心下惴惴地把錢收了。他嘴上連聲稱謝,一手按著老板娘的頭向內推去,一手掀開布簾,進到廚房裏去了。

少年轉身回到了桌旁,道:“伯潛叔叔,您請接著說,您是怎樣從虎侯的身上探知,他對你們三個人,是如何評價的呢?”

司馬燮對於少年處變不驚,從容大度的舉措很是欣賞,微笑著答道:“虎侯天生神力,生性好鬥。武皇帝的愛將,典韋大人在世之時,他二人常常交手切磋。典韋大人過世後,隻有當時的西涼錦馬超,可以與虎侯打個平手。虎侯本是承接典韋大人的校尉之職,是宿衛武皇帝的禁衛將。潼關大戰之後,武皇帝就不怎麼親征了。所以,虎侯也就沒有什麼用武之地啦。不當值的時候,他就在鄴城內飲酒鬧事,四下裏尋人比試。因為虎侯乃是武皇帝的心腹愛將,隻要他不是打死人,也就沒人膽敢管他。虎侯雖然一生狂傲,但是卻從不欺負比自己弱的人。”

“嗯嗯,這點與大漢的壽亭侯關雲長,倒是很像。”少年插口說道。

司馬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接著說道:“虎侯曾多次懇請武皇帝,想讓我們三個摸金掘子軍的將領,參加軍隊的比武大校,可是都被武皇帝給拒絕了。可能武皇帝被虎侯磨得煩了。一日,武皇帝遣人將我們三人一同召入了校場,屏退左右後,諾大的校場之內,就隻剩下了武皇帝和我們四人。”

“虎侯大喜,兩步就躥上了擂台。武皇帝先是微笑著,對我們三人小聲地說:‘教訓教訓他也好,但不可挫折過甚。’然後才朗聲說道:‘不可用兵器,每人一炷香的時間,站在台上的贏,落至台下的輸。勝者賞馬蹄金十錠,錦袍一領;敗者亦賞馬蹄金五錠。仲康,可懼車輪戰否?’虎侯向武皇帝深施一禮,哈哈大笑道:‘多謝魏王成全。’隨即大吼道:‘呀呀呀呀,俺許褚技癢久矣,你們三個誰先來?’”

“夏侯大人輕聲對我們吩咐道:‘我先上,校尉次之,伯潛最後。’又對老仆道:‘伯潛,你先去點香。’隨後便身形一縱,躍上了擂台。”

“隻見夏侯大人雙腳不丁不八地站定,向虎侯躬身施了一禮,說道:‘虎侯請——’虎侯卻道:‘且慢,香還沒有點上,俺許褚可不能欺負你。’”

“待老仆燃著了香,立即向擂台上舉手示意。虎侯興奮地道:‘夏侯將軍,老許來了,看拳。’說著,右拳呼呼風響,中宮直進,轟向夏侯大人的胸口。”

“夏侯大人則是麵露微笑,說道:‘虎侯請。’隻見夏侯大人上身不動,腳步微錯,身子便向左橫移了開去。虎侯右拳不中,左拳又至。夏侯大人又是腳下移步,這次是向右橫移,虎侯的拳頭總是離著他有半臂之遠。”

“此時,虎侯展開了攻勢,雙拳連環進擊,夏侯大人卻隻避不攻。他二人鬥了約有半炷香的時間,虎侯大吼道:‘夏侯將軍,誰叫你隻避不攻?你敢瞧我不起麼?’”

“夏侯大人道:‘虎侯神力驚人,小將難當其鋒,不敢對攻,等你舞累了,那就是我進攻的時刻了。’”

“他二人對話之時,虎侯拳腿齊施,閃電般擊出了八招快攻。虎侯說道‘你敢瞧我不起’時,一聲暴喝,右腿橫掃,踢向了夏侯大人的頭頸。”

“虎侯雖然身材高大,但是這一腳,既快且狠,部位準確,力道雄渾。夏侯大人本該縮首、矮身相避,又或縱身向後退避。豈知,他看到虎侯左腿跨前的半步,已經判斷出他右腿的來勢。於是,夏侯大人右腿一弓,以左腳點地,提氣向上縱躍。他忽地身形拔地而起,躍起了足有八尺多高。”

“這時,虎侯勢如千鈞的一腿已經踢至,夏侯大人的右足,在虎侯右足的外側一點,再次躍起。這第二下,他躍起能有一丈多高。”

“就是這麼接連的兩躍,夏侯大人的身形,已經在虎侯頭頂的兩三丈之處了。隻見夏侯大人向後一個空翻,雙掌運於胸腹之間,頭下腳上地向虎侯直攻過去。夏侯大人嘴上說道:‘虎侯——小心了。’虎侯則大叫了一聲:‘來得好——’雙腳前弓後繃,兩拳也蓄力於胸腹之間。”

“夏侯大人下落至虎侯頭頂的一丈許處時,雙掌自上而下運勁推出。此時,虎侯暴喝了一聲,雙拳自下而上猛力轟出。”

“虎侯的優勢在於自身膂力雄強,這一招又將腿力、腰力、臂力、拳力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將全身的力量,以一條直線的方式,集中在了他的雙拳之上。”

“俗話說:‘力從地起’!虎侯的這一拳,如果要是中實了,任誰都得筋斷骨折,髒腑俱碎不可。”

“夏侯大人的優勢:在於內力深厚,又是自上而下,利用了自身的重量和下墜的威勢,這一掌中蘊含的力道,可想而知,那也是非同小可的。”

“這種純力的較量,自然是力強者勝,毫無半分取巧的餘地。眼看這二虎相鬥,馬上就要必有一傷嘍。”

說到這裏,司馬燮又幹了這一碗。他抬頭看向那個少年,隻見他兩隻小手交疊著捂住了嘴巴,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兩隻點漆般的眸子閃閃發光,甚是緊張。於是,司馬燮故意地賣了個關子,不往下說了,隻是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酒碗。

少年看他關鍵時刻,居然不往下說了,先是微微一愣,隨後笑著為司馬燮添滿了酒,嗔道:“伯潛叔叔,這下可以說了吧?”

司馬燮笑道:“說,說。安世,你伯潛叔叔本是資質平平,有幸得到郭祭酒的垂愛,傳授了《人遁》之術,讓老仆可以受用終身。老仆無時無刻,不深深地感激這位恩人的傳藝之德。夏侯大人的資質,何止勝老仆百倍,郭祭酒怎麼會不關照,他這麼傑出的人才呢?早早就傳了他《地遁》秘術。”

少年思考著道:“伯潛叔叔的《人遁》秘術是研究人的相貌、心理和行為。難道《地遁》秘術是研究山川河流的分布、形勢和規律嗎?”

司馬燮撫掌笑道:“安世少爺真是聰慧過人!說的一點兒不差。不過,這《地遁》秘術,可不僅僅是研究山川河流的。比如:人所在的環境,像是一磚一石,一草一木,乃至一桌一筷,一杯一碗,都是可以為人所用的。這裏麵的學問可就太大了,說是博大精深也不為過呢。”接著又道:“夏侯大人相形辨勢的能耐本就高明,再追隨郭祭酒習成了這《地遁》秘術,更是如魚得水,如虎添翼啦!”

“就在我們都以為,這二虎相鬥必有一傷之時,豈知,在他們拳掌相撞之際,夏侯大人忽地雙掌向內劃了小半個圈子,掌勢由下擊變為了橫拍。夏侯大人這一拍,使的全是手腕上的力道,雖然險到了極處,卻也巧到了極處。”

“虎侯的千鈞之力,已經完全集中在雙拳一點處之上了。結果,被夏侯大人這一招,愣是給拍偏了方向。虎侯石破天驚的一拳終於還是無功。”

“這時,夏侯大人下墜的勢子奇快,自身攜帶的,怕是也有千鈞之力。由於虎侯的拳頭被拍偏了方向,他的身子不自覺地向前略微一傾。就是這麼一傾,夏侯大人的頭已與虎侯的頭錯開了少許。”

“隻見夏侯大人的雙臂微曲,雙掌已經由橫拍變為了下按。他兩臂一伸,雙手已經分別按住了虎侯的肩頭。”

“由於虎侯雙拳向上的力道已盡,雙腿自然立起。夏侯大人這麼一按,等同於將自身攜帶的千鈞之力,傳到了虎侯的雙腿上,隻聽‘哢嚓’、‘刺啦’兩聲巨響,擂台的地板崩裂,紅毯的一角被撕開。夏侯大人生生將虎侯的雙腿按進了擂台。他又借了虎侯肩上反彈回來的力道,雙掌輕推虎侯的肩頭,化直墜改為橫躍,一個筋鬥,便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兩丈許外的擂台中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