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池輕輕搖頭:“勸不回了……,我知道的……,她……已經對我……死心了……”
雲露在身後失聲痛哭:“都是我不好!隻要若冰姐姐能回來,我……我就回苗山陪我爹爹去,終老不見秋池哥……”
宋芸兒跺腳道:“公主!這當兒你還說這些氣話!你是知道的,我哥也割舍不下你,要不然,早就如同那朝鮮女子一般搪塞出門了!”
宋芸兒雖然已經嫁給了楊秋池,卻一直習慣叫他哥,這聲音說得大了,將秦芷慧懷裏嬰兒嚇到,哇哇大哭起來,引得宋晴懷裏的孩子也湊熱鬧,頓時房間裏亂成一團。
侍女月嬋和小蝶急忙上前,將秦芷慧和宋晴懷中嬰兒接了過來,柔聲哄著出了臥室。房中這才安靜下來。
宋晴道:“芸兒說得沒錯,公主,你就再別說這些氣話了,當務之急是如何找到柳姐姐,好生勸她回來。”
雲露搖搖頭:“我不是一時氣話,是我氣走了柳姐姐,柳姐姐不回來,我就也無顏住在家中,我……我還是回我府邸住吧……”
楊母急了,站起身拉住雲露的手:“你這說的哪裏話?你已經嫁入我楊家,皇上親自主婚的,若要返回家中居住,你……你叫我楊家還有什麼臉麵見人?”
雲露低聲道:“是,太夫人教訓得是,隻不過,柳姐姐始終因我而走,如果柳姐姐不回,我……我是無顏和秋池哥圓房的,這一點敬請太夫人原諒。”
昨晚上雲露和楊秋池剛進洞房就出了這檔子事,兩人還沒有做真正夫妻的,隻不過,楊母此刻哪還有心事考慮這等事情,現在楊秋池這樣子,也沒辦法圓房了,便點點頭道:“這事以後再說,當務之急,該如何找到若冰。”
宋晴歎了口氣:“找到又能怎樣?她不滿意咱們老爺納妾,找到了,也不會回來的。還不如就這麼由她去!”
宋芸兒大怒,狠狠瞪了她一眼,喝道:“泥娃娃,你說的是不是人話啊?我姐也是你的堂姐,更何況她還救過你的性命呢!要不是我姐的藥方,你早就死在四川巴中了!”
“一碼歸一碼,柳姐姐她救了我的性命,我感恩於她,那是我報恩的事情,但柳姐姐不樂意老爺納妾,那是違背婦道女德的嘛,她做的不對我當然要說,——哪有吃醋了就抱著兒子跑的!”宋晴噘著嘴很是委屈,“我也沒說錯,找到她,她也未必肯回來,本來就是這樣嘛!”
“是什麼是!我姐生的是楊家的嫡長子!她把兒子帶走了,將來楊家傳宗接代怎麼辦?靠誰來繼承宗祧?靠你那隻會哇哇哭的寶貝女兒?”
宋晴臉一紅,反唇相譏道:“我還替咱家老爺生了個女兒,你呢?母雞都會下蛋,你怎麼不下一個瞧瞧!”
“你!你找打啊?”
“哼!除了打架你還會什麼?”叔叔宋府尹就在一旁,所以宋晴毫不示弱。
“行了!”楊母一聲斷喝,“吵什麼吵?還嫌不夠亂嗎?”
宋芸兒和宋晴是親堂姐妹,本來兩人感情就素來親昵,剛才雖然爭吵,隻是也都不往心裏去,互相瞪了一眼,都不說話了。
馮小雪低聲道:“母親,晴兒說的倒也有理,這件事關係楊家宗祧,咱們還得審慎才是。”
楊母點點頭,又長歎一聲,哽咽著說道:“原以為有了個孫子,楊家香火有了依靠,這下好了,孫子沒了,叫老身死後如何去見孩子她爹啊,嗚嗚嗚……”
宋晴道:“太夫人,不是還有咱們幾個嘛,她能生兒子,咱們就不能生?”
宋芸兒忍不住又道:“生什麼生?別忘了,就算你這會兒生了個兒子出來,也不是嫡長子,我姐的才是!隻有她的兒子才能繼承楊家的宗祧!”
古代********,無論是皇位繼承還是普通家庭財產的繼承,都奉行嫡長子繼承製,這種古代一夫一妻多妾製度下實行的一種繼承製度是宗法製度的核心。
嫡長子是正妻原配所生的第一個兒子,最標準的宗祧繼承是由他來承擔的。如果原配無子,則由其他妃子或者妾室所生的第一個兒子繼承,這叫做“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由於楊秋池的原配馮小雪不能生育,而柳若冰所生之子為長子,且不說秦芷慧和宋晴生的都是女兒,就算是兒子,由於在柳若冰所生之子最先降生,所以也是由柳若冰的兒子繼承,也輪不到宋晴她們的孩子繼承楊家爵位和家業。
所以一聽這話,宋晴隻能悶聲不再說話了。
馮小雪道:“是啊,無論如何,咱們得將柳姐姐和孩子找回來了。”轉身趴在床沿,對楊秋池道:“夫君你得早點康複,好尋找她們母女啊。”
白素梅輕聲道:“秋池哥他身居錦衣衛指揮使,坐鎮京城,如何能輕易離京呢?”
白素梅雖然早就與楊家定親做妾,可她要服孝三年,所以一直沒有正式過門嫁到楊家,故不能稱楊秋池為老爺或者夫君,隻能稱他秋池哥。
宋晴道:“那有什麼,不是還有芸兒嘛,她是指揮使副使,她坐鎮就行了啊。”
宋芸兒道:“不!我要陪我哥去找師父姐姐!”
雲露抽噎著道:“我也要去!是我將柳姐姐氣跑的,我找到她求她回來……”
紅綾道:“我也去,老爺出門需要人照顧,少不了我的。”
秦芷慧、宋晴和白素梅也說要去,宋芸兒的父親,新任應天府府尹的宋水牛一縷山羊胡子亂抖,不耐煩地揮揮手,結結巴巴道:“行了!都,都別吵了!你們都去了,家,家裏怎麼辦?孩,孩子怎麼辦?老夫人怎,怎麼辦?”
大家麵麵相覷,都不說話了。
楊秋池掙紮著爬起來:“我現在就去見皇上,請假去找冰兒!”
宋府尹急忙一把將他按住:“賢婿切莫心急,聽,聽老夫一言,你這樣去找皇上,肯,肯定是不行的!”
楊秋池這才躺下,眾人都眼望著宋府尹,知道他官場摸爬滾打數十年,深諳官場規矩,既然這樣說了,肯定有他的理由。
宋府尹道:“皇上尚不知此事,要,要是知道冰兒出走的原因,隻怕龍,龍顏不悅,所以此事務,務必保密!賢婿乃朝,朝廷重臣,皇上臂膀,身,身兼要職,的確不能輕易離京,需,需找個適合的借,借口才行。”
楊母耐著性子聽他說完,忙問道:“親家公以為什麼借口合適呢?”
“這個……,以,以老夫所見……”
沒等宋府尹說完,門房匆匆跑了進來稟報:“報公爺、府尹大人、太夫人、夫人、公主、眾位奶奶,皇上駕到!”
大家一聽,慌忙站了起來。宋府尹急聲對宋晴等女道:“快!趕緊回避,老,老夫陪太夫人、夫人、公主還有芸兒前,前去迎駕!”
楊母和馮小雪是浩命太夫人和夫人,可以麵君的,雲露是公主,當然可以隨時麵見皇上,宋芸兒是錦衣衛指揮使副使,也是可以見駕的。秦芷慧、宋晴、白素梅和紅綾沒有冊封,沒有聖命,不能麵君。所以急忙轉*避開了。楊母領著眾人急忙迎出門來。
剛到院子,明成祖朱棣帶著一幫太監和大內侍衛已經快步走了進來。原來,楊秋池一直昏迷不醒,沒辦法上早朝,所以楊母派人請了病假,沒想到明成祖記掛之下,散了朝便親自前來探望了。
楊母等人急忙跪地叩見。楊母道:“皇上,犬子他……他病倒了,這會兒在房裏躺著呢……,不能起床迎駕,還請皇上贖罪!”
明成祖抬手讓他們起身,道:“朕已經知道楊愛卿貴體有恙,沒上早朝,所以特來看望。”說罷,徑直進了房裏。楊母等人尾隨進屋。
楊秋池已經在太醫的攙扶下掙紮著坐了起來,要下床跪倒迎駕。明成祖急步上前將他按住:“楊愛卿重病在身,不必多禮,快快躺下!”
楊秋池告了罪,這才躺下。
明成祖見他胸襟上鮮血淋漓,顯然是剛剛吐血了,關切地問道:“楊愛卿昨晚還生龍活虎,與朕痛飲數杯,今日如何一病如斯?”
楊秋池心中酸楚,嘴唇哆嗦,想說點什麼,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明成祖轉頭問一旁的太醫道:“楊愛卿的病如何?”
太醫微微側目瞧了一眼宋府尹,剛才宋府尹的話他已經聽到了,不敢泄漏真相,唯一遲疑,答道:“楊公爺乃是飲酒過度,外感火熱之邪,加之……房室不節,導致髒腑火熱熾盛,微臣已用犀角地黃湯給楊公爺解表清熱涼血,靜養數日,當無大礙。”
明成祖這才放心,點頭道:“這就好,嗬嗬,看樣子楊愛卿娶了露兒,欣喜若狂,飲酒過量,洞房花燭之夜又……,嗬嗬嗬,楊愛卿,你是朕的重臣,可得愛惜身子,不能這般隨心所欲哦!回頭朕叫宮裏給你送些高麗人參燕窩補補身體。”
楊秋池忍住內心的痛楚,勉強一笑:“多謝皇上眷顧,微臣感激涕零!”
明成祖又轉頭瞧了瞧旁邊掛著一臉淚花的雲露,愛憐說道:“露兒,瞧你這樣,哭的跟個小花貓似的!行了,太醫都說了,你相公靜養數日便能康複,不用擔心的。這些天你要好生伺候你家公爺,不能任性妄為,聽到了嗎?”
雲露福了一禮,低聲答應了。
明成祖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朕有話要跟楊愛卿聊聊。”
楊母等人忙告退,出了房外,將房門帶上。
明成祖望著楊秋池,欲言又止,半晌,這才歎息了一聲:“唉~!楊愛卿,你現在病倒在床,朕本應讓你靜心養息,但是……唉~!”
皇上親自探望一個生病的大臣,這本來就是非常罕見的了,而見麵之後,欲言又止,連歎兩聲,楊秋池頓時知道,明成祖肯定有要事需要自己去辦,而且這件事肯定事關重大,雖然心裏牽掛著柳若冰和兒子,但伴君如伴虎,現在皇上有事請要自己辦理,別的事再大,也必須先放下,所以忙欠身道:“皇上,微臣隻是多喝了幾杯傷了身子,沒什麼大礙,皇上如有差遣,微臣定當盡心竭力,不負皇上聖恩。”
“嗯,楊愛卿果然是識大體顧大局之人,朕沒有看錯啊!”明成祖捋了捋下巴的一縷山羊胡須,點頭微笑,隨口拍了楊秋池幾句馬屁,“這麻煩事以前一直由你偵辦,而且成效顯著,現在,這麻煩事又來了,思前想後,還得由你接著偵辦才行,故此,朕不得已才讓你抱病出征了,你要理解朕的苦心哦!”
楊秋池心中一動,低聲道:“皇上,是建文的事吧?”
“正是!”明成祖點點頭,也壓低了聲音,“本來,三保出使南洋,傳來密報說海外已經發現建文蹤跡,所以朕才讓你停止偵緝,將你召回京城另用。但今日上午,三保又傳來密報,說大破建文海外餘黨,經審訊,得知建文已於數月前,與逆賊葉希賢等隨從秘密潛回,而且正在與倭寇、蒙古勾連,企圖謀反。此事不休,朕寢食難安!所以,這一次還得楊愛卿替朕分憂了。”
明成祖所說的三保,就是七下西洋的鄭和,他是明成祖的內官監太監,三保是他的小名。
建文帝朱允炆是明朝的第二代皇帝,其父朱標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長子,早年立為太子,不幸中年早逝。朱元璋按封建禮法傳統,立朱允炆為皇太孫。朱元璋死時,朱允炆繼位,國號“建文”,史稱“建文帝”(為了敘述上的一目了然楚,本書也用此稱呼朱允炆)。四年後,他的這位四叔燕王朱棣,也就是後來的明成祖,發動靖難之役,奪取皇位。建文帝在親信大臣葉希賢等的保護下逃離京城應天府。
上回書中,楊秋池無意中偵破建文餘黨案,得到重用,被明成祖任命為錦衣衛指揮使特使,負責偵破建文案,屢建奇功,後來明成祖得到密報說建文已經逃出海外,不料現在又得密報,說建文已經回來,且與小日本倭寇和蒙古勾連,企圖東山再起,不由得他不擔憂。
明成祖朱棣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四個兒子,因為有太子在,而且太子也有了兒子,所以這皇位怎麼輪都輪不到他頭上。盡管朱元璋非常喜歡這個四兒子,也有心將皇位轉給他,而朱棣也的確比建文更適合當皇帝,但苦於沒有合適的借口,直至朱元璋歸西,這個心願也未能得償。
但朱棣不相信命運,最終他以尊祖訓、誅“奸臣”齊泰、黃子澄,為國“靖難”為名,誓師出征,發動靖難之役,終以武力奪取了皇位。但建文逃走後,由於朱棣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建文也就成了他一塊心病,一方麵大力打擊建文黨羽,另一方麵四處緝拿建文,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料折騰數年,一直沒有成效。正苦惱之際,老天送來了一個破案如神的楊秋池,屢破建文餘黨,明成祖喜出望外,給楊秋池加官進爵,重重封賞。現在建文又現行蹤,明成祖當然要再次讓楊秋池出征了。
可偏偏這時候楊秋池病倒,換成別的事情,明成祖也就考慮換人或者拖一拖了,但這件事屬於皇家機密,能做不能說,以前都是楊秋池負責偵辦,而且在明成祖心目中,能完成這項使命的除了楊秋池不做第二人想,來到楊府之後,見到楊秋池胸襟上都是剛剛吐出的鮮血,知道楊秋池這次病得不輕,當然他不知道是因為楊秋池的愛妾柳若冰出走引發的,還以為真是飲酒過量房事過度導致。料想並不大礙,到底還是將心事告訴了楊秋池。
楊秋池心中暗喜,現在明成祖讓自己繼續偵辦建文餘黨案,當當然要出京城尋訪了,這樣可以順便查找柳若冰母子,正好一舉兩得,便掙紮著抬起上半身,喘著氣道:“皇上,微臣蒙受皇恩,無日不在思謀如何報效國家,今日皇上差遣,漫說隻是區區縱酒過度傷身嘔血,就算手腳悉數斷絕,隻有微臣還有一口氣在,就算爬也要將這件事辦成!”
這幾句話讓明成祖龍顏大悅,捋著胡須嗬嗬點頭微笑:“那好,明日早朝,朕下旨任命你為巡撫,替朕出京巡狩各省,糾察百官、提督各道、聽訟刑名。朕賜你尚方寶劍,七品以下官員如有逆命者,殺無赦,無需奏報。六品至四品者,可先斬後奏!”
雖然楊秋池被封為鎮國公,屬超品,但這是虛銜,他的實職是錦衣衛指揮使,這是正三品,當初紀綱得到明成祖朱棣賞識,提拔為正二品都督僉事兼錦衣衛指揮使,但楊秋池尚未沒得到這份殊榮,所以實職品秩仍然是正三品。現在,明成祖任命他為巡撫,這可是從二品,雖然巡撫不是常職,但自古當官,隻要沒有差錯,規矩都是有升無降。他這從二品定了後,將來返京複命,自然會任命為其他同等官職了,也就相當於升了官。
論實權,巡撫替天子巡狩地方,是淩駕於各地“三司”的(三司即掌管軍務的都指揮使司、掌管地方政務的布政使司和掌管刑名的按察使司,合稱“三司”)。本來三司是地方最高當局,但巡撫駕臨,那是以天子名義巡狩各地,所以三司都得聽命於他。更何況還有尚方寶劍先斬後奏的特權。
巡撫本來一般是因事因地出巡,也就是出京巡查辦理具體事務,事畢回京複命,或者具體在一定範圍內(主要是邊塞重地)安撫軍民,象楊秋池這樣巡撫各地,沒有地點時間限定的,終明一朝,隻有他能享受這待遇而已。
明成祖頓了頓,又道:“另外,今春以來,倭寇屢犯我沿海邊境,尤其是浙江寧波府沿海,倭寇殺我邊民,掠我財物,*擄掠無所不為,甚至連朝廷賑災和軍隊糧餉都屢被劫持,雖然海防軍民殲敵無數,屢見奇功,可倭寇簡直層出不窮,殺之不盡,而且穿梭海上,得手即遁,來去無蹤,當真令朕頭痛。你此番出巡,先替朕去江浙一帶看看,想法子鏟除倭寇這個朕的心頭大患!”
“是!微臣領命!”楊秋池欠身答應,想了想,又道,“據微臣所知,日本權臣足利義滿不是向我大明臣服,年年進貢,歲歲來朝嗎,如何倭寇還如此猖獗?”
“嗯,足利義滿在的時候,剿匪不惜餘力,倭寇威脅幾可忽略,可惜啊,他三年前去世了,朕曾派人致祭並冊封其子源義持為征夷大將軍。無奈,源義持的威望和能力遠不及乃父,那以後,倭寇勢力日大,橫行沿海。而三保密報說建文有與倭寇勾結的征兆,如果真如此,後果堪慮啊。”
提起小日子,楊秋池氣不打一處來,禁不住恨恨罵道:“****的小日本就是可惡,如果讓微臣領兵,一定剿平小日本!”
明成祖笑道:“愛卿有此雄心,朕很是欣慰,隻不過,眼下北邊韃靼、瓦刺屢犯邊境,須全力應對,不宜兩邊開戰,以便腹背受敵。而且,日本臣服我朝,隻是海寇犯邊,尚不致因此與日開戰。——既然楊愛卿想披掛出征,這是好事啊,將來朕出征漠北時,讓你做先鋒!”
楊秋池嚇了一跳,這打仗可不比法醫破案,一個不慎戰敗了,自己丟人現眼倒也罷了,連累萬千將士性命,那可吃罪不起,忙幹笑道:“微臣可不會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