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被風吹落的夏天(1 / 3)

被風吹落的夏天1

那個夏天許智英失戀了。失戀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可是許智英失戀就有點令人驚奇,驚奇的並不是她的失戀,而是她的戀愛。像許智英這樣長得並不出重的女孩居然也有戀愛。

任何女孩子都有戀愛的權利,無論她是美還是醜。

許智英長得並不醜,很一般,嬌弱的身體,有些返白的臉,看上去像個嬌小的白臉娃娃。她戀愛了三次,結果都給人家甩了,好像是甩一件不被珍惜的玩具,隨時隨地都可以被人甩掉。

為什麼會失戀呢?

因為戀愛。

戀愛就注定著會失戀?是男人的無情還是女人的無意。無論什麼人,男人女人,都有愛的權利和被愛的可能。愛與被愛都有可能使人痛苦,為什麼還要去愛呢?

沒有人能回答。

許智英選擇了愛,同時也選擇了痛苦。

有愛就有幸福,同樣的,有愛也就有痛苦。

許智英痛苦的時候選擇了喝酒,去酒吧喝酒。這是她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去酒吧。

酒吧的確是一個能讓人放鬆的地方,來這裏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病態。在燈紅酒綠中所有人盡可能的展現自己原來的一麵。這裏少了些許虛偽,些許欺詐,同時這個地方卻也多了一些可怕。

許智英大口大口的喝著酒。每個失戀的人喝酒的時候都會很大口,每個失戀的人喝酒時都希望自己很快的喝醉。

一醉解千愁。

酒喝醉了真的能解千愁嗎?酒醒了以後愁會去嗎?

酒依舊是酒,愁依舊是愁,什麼都不會改變。

每個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明白的錯事,因為人性的劣根就是知錯犯錯死不悔改。

有人在許智英酒杯裏放了顆藥丸,她渾然不知,混著酒和那藥丸一起喝了下去。喝下去後她突然覺得頭腦發漲,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力量使她產生了一種野性的衝動。

她想發泄,想呐喊,想衝出去和人拚命。忽然有個男人一把拉住了她,她竟沒有反抗就撲倒在這個男人懷裏。

陌生的男人。

嘔吐,不住的嘔吐,吐的不隻是酒精,還有苦水。誰都了解失戀的痛苦。

真心愛過的人,心才會苦。

愛也有兩種。值得愛的和不值得愛的。

若為一個不值得愛的人去痛苦值得嗎?

如若不值得為什麼還要痛苦?

許智英意誌開始模糊,她被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拖出酒吧,塞進一輛汽車帶到一間房間裏。她沒有反抗,她也已經沒有任何意識反抗,那雙大而有力的手已使她不願反抗。就這樣,她被一個陌生的男人帶進了一間陌生的房子,甩在一張陌生的寬大的床上。

2

男人坐在一台很舊的電腦前切夜不眠的敲著鍵盤,每敲一段文字他便狠狠地吸一口煙,為的不使自己的頭腦模糊。

黑色的,優美的文字,辛酸的淚,嗆人的煙。男人每夜每夜都過著這樣的生活。他是個寫手,他用他的文字換錢。他寫的所有的文字都不會是他的,都要拿去換錢。

生活就是這樣,他也不能改變。他隻是出賣了一點思想而已。可是他還是感覺很痛苦。為了生活他去賣自己的作品,出賣自己的思想。寫作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一種享受而變成了一種痛苦。他以前是多麼以寫作自豪,他也曾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工作必寫作更能讓他快樂了,可是現在……

現在他在痛苦的敲著文字,用酒精和香煙麻痹著自己。他現在不得不承認一個人為了生存會很懦弱的向世俗低頭。不過他的心底深處還留有一絲希望,希望自己的作品那一天會像火山爆發一樣使世人震驚。

這一天會是哪一天呢?

許智英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她很驚慌的掀開被子,還好,衣冠還是完完整整的在身上穿著,隻是渾身散發著一股使人聞之不爽的酒氣。她環視著這間陌生而簡陋的房子,一間臥室半間廚房,男人就在臥室的另一頭敲著文字。

“你醒了?”男人沒有回頭,依舊敲著文字。

許智英愣了一下,說:“我不喜歡你抽煙。”她現在是如此的鎮定,竟沒有問自己這是在哪兒。

男人的手忽然年停住,不知是激動還是思考著什麼,臉上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

“廚房裏有吃的,吃完後趕快走。”男人依舊沒有回頭。

“是你昨晚把我帶到這裏來的。”

男人沒有回答,不用回答。

“為什麼帶我來又這麼急的趕我走?”

“不為什麼,我要睡覺。”

“我占用了你的床?”

“我等了一夜。”

“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男人沒有回答,一雙深邃的眼睛盯著許智英,這雙眼睛有一種讓人恐懼的感覺,好像這雙眼睛要把人看穿,無論是誰,看過這雙眼睛都不會忘記,無論是誰被這雙眼睛盯著都不會很自在。

許智英現在就很不自在。

“如果你想留下,隨便你。”男人說罷繼續敲著文字。

許智英去廚房想做點東西,可是一切都已做好了。

一張雞蛋煎餅,一杯牛奶。

看來這個男人倒也是個挺細心的人。

“謝謝你的食物。”許智英吃著東西說。

男人好像沒有聽見。

“昨天晚上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

男人停住敲著鍵盤的手指,轉過身用那雙陰鬱的眼睛看了許智英一眼,問:“你是附近的大學生?”

“大三。”許智英說。

“以後少去那種地方。”

“你不是也去?”

“你和我不同?”

“有什麼不同?”

“少問。”男人聲音嚴厲起來。

“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昨晚你知不知道你很危險,有人在你的酒裏下了藥。”

“什麼藥?”

“搖頭丸之類的藥。”

許智英不說話了,她用一雙不知是感激的還是愛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其實男人並不是很老,二十出頭年紀,看上去很沉穩,特別是那雙眼睛,很吸引女人的那種。

“你救了我?”

男人不說話,點了支煙。

“我不喜歡你抽煙。”

男人把剛燃著的煙掐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藥掐滅已燃著的煙頭,是為了眼前這個女人還是為了別的。

“你救了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有這個必要嗎?”男人生硬的問。

“有必要。”許智英回答的很鎮定。

男人笑了笑,說:“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走吧。”

許智英說:“交個朋友總是可以的吧。”

男人從鼻孔發出一聲冷笑,說:“你認為可以?”

許智英說:“怎麼不可以?”

男人說:“我不願意。”

簡單的四個字表示著拒絕。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當你是朋友,我叫許智英,希望你能記住這個名字。”

許智英走了,男人在電腦屏幕上敲上很大很大的三個字——許智英。

這個男人名叫梁輝,高中畢業,一個寫手,以賣文為生。這是一個寫手最大的悲哀,梁輝就這麼悲哀的活著。

3

許智英趕回學校的時候剛趕上早課。回到宿舍,舍友杜麗青關心的問道:“昨晚去哪兒了,智英?我們很擔心你。”

許智英淺淺一笑,很輕鬆的一笑,很好看。

不管哪個人輕鬆的一笑都是很好看的。一個人覺得輕鬆,他的心情才會愉快,一個心情愉快的人才會有美麗的笑容。沒有誰見過一個心情煩透了的人笑起來是很好看的。

“謝謝你們的關心,我沒事了。”許智英說。

杜麗青一笑說:“看上去你是真的沒事了,心情好多了。其實讓我說啊,為了那種男人傷心太不值了。”

杜麗青在勸說許智英的時候完全忘了自己當初被人甩掉的時候差一點連命都沒了,要不是許智英悄悄把她用來自殺的安眠藥換掉她現在早就人鬼殊途了。

人往往就是這麼奇怪,很會勸別人卻不懂得勸自己。

許智英說:“那種男人的確沒有必要為他傷心。”

許智英現在的確沒有必要傷心。當一個人丟了一塊錢卻又撿到十快錢的時候是沒有必要為丟失的那一塊錢傷心的。許智英現在遇到了一個比先前更好的男人。

這時許智英的另一個舍友林娜匆匆走了過來,一見許智英便說:“那壞蛋在下麵等你。”

杜麗青說:“鍾啟民這王八蛋又想玩什麼花樣?”

林娜不顧杜麗青的話,說:“不禮他,讓那小子等著唄。噯!智英,昨晚哪去了,也不回個電話。”

許智英說:“去了一個朋友那裏。”

林娜說:“沒聽說你在這個城市還有朋友?”

許智英說:“剛認識的。”

林娜說:“你好像喝酒了?”

許智英說:“是喝了一點。”

林娜說:“快去換件衣服,該上早課了。你身上酒味很濃。”

許智英換了件衣服和杜林二人下了樓,一個長得很花花公子的男的跑過來拉住許智英的手說:“智英,我有話對你說。”

許智英用力甩開這隻手,說:“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男的說:“再給我一次機會,昨天是我不對。”

許智英淡淡一笑說:“遲了。”

林娜也在一邊說:“是遲了,我們家智英心裏早就有人了,巴不得和你分手,你倒先開口了。”

那男的怒道:“臭三八,閉上你的嘴。”

林娜也不是好惹的,罵道:“鍾啟民,你喊什麼喊,大清早的,人頭豬腦的,滾開。”

鍾啟民還想罵,但一想自己今天不是來吵架的,口吻轉向許智英,說:“智英,求求你再原諒我一次,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

許智英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隻對林娜說:“我們走,我真的不願看見一個男人可憐巴巴的樣子。”

許智英頭也不回的走了,很高傲的。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才像個女人。女人不應該是弱者,不應該屈於男人之下。她走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容,真正的笑容,勝利的笑容,這笑容是另一個男人給了他的勇氣。

我真的不願看見一個男人可憐巴巴的樣子。

這是一句多麼可愛而又有力的話,無論哪個女人都厭惡男人可憐巴巴的樣子。

男人決不能可憐巴巴,決不能乞求。

可是很多男人都不懂這個道理,一生都在乞求,乞求愛情。乞求金錢,乞求地位……

男人應該去爭取、去追求,憑自己的實力去贏得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這才是男人應該做的。

追求和乞求僅僅一字之差,但意義卻是天壤之別。

隻要狗才懂得乞求。

鍾啟民沒有追上來,無論哪個男人聽到那樣的話都不會追上來的,除非他連狗都不如。

“智英,你真是太棒了。”林娜說。

“像鍾啟民那樣的人就應該那麼對付他。”杜麗青附和著。

“麗青,我不想再提這個人。”許智英說。

無論是誰都不願意提起自己曾經愛過卻又傷害自己的人。許智英也不例外。

“好好好,我不提他就是了。”杜麗青笑了笑。

許智英眼前浮現出了那雙憂鬱的眼睛,那雙眼睛在憂鬱背後卻有著一團烈火,生命之火。

許智英愛上那陌生而又親近的男人,雖然她連那男人名字都不清楚,可她偏偏就是愛上了他。

愛也許就是這麼奇怪,它能將一個懦夫變成強者。世間若是沒有了愛,我們能做什麼呢?

許智英又能做什麼呢?她願意不顧一切的去愛那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嗎?倘若那男人不愛她她還會愛下去嗎?

這是個問題。

4

梁輝坐在電腦前敲出最後一個字,而他臉上沒有喜悅,沒有興奮,惟有痛苦,辛酸的痛苦。

任何一個寫手或作家都會因寫完自己的一篇文章或小說的最後一個字而興奮、而尖叫。可是任何一個像梁輝一樣的寫手也都會因寫完最後一個字而痛苦。因為他所寫的東西全都不是他的,他的東西會標上各種名字出現在市麵,而沒有一個名字會是他的。

他為什麼要賣自己的文字。

為了生活。

世界上多少人為了生活而去做著自己不願做的事情。無論是誰,隻要是為了生存下去,他做錯什麼事情都是值得原諒的,何況梁輝是沒有做錯什麼的,他也是自食其力。

梁輝盯著電腦屏幕,這是他剛剛寫完的小說,天一亮這些東西就可以為他換取人人都欲得的金錢,然後他就會拿著這些錢去喝酒,去發泄,去找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