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不敗的死活荊棘並不上心,凡人的生命在她眼裏份量都很統一,是乞丐也好,教主也罷,沒什麼不同。隻是這樣一個梟雄未在江湖仇殺中隕落,卻要因雪千尋的一時之念遭受到死亡的威脅,未免有些對不起他辛苦創立的皇圖霸業。
荊棘由己度人,覺得東方不敗煞是可憐,因為無論是多麼罪大惡極的人,都不該是被身邊最親愛的人畫下人生的句點。試想,若哪天換由婠兒或者村姑拿刀刺向自己,她即便不死也失去了活著的滋味。
但雪千尋殺人的出發點與常人有異,是為了愛,對東方不敗刻骨銘心的愛。她心裏必定抱著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用言語表述出來就是:我要你到我身邊來,你即便隻有死了才能到達,也必須來陪我。
荊棘細細觀察她的麵部表情,不見半分猶豫或不忍之色,當真狠心卓絕。怕盯得久了惹婠兒發飆,荊棘緩慢的將視線偏離,開口老沉幹練的道,“千尋姑娘,人的生命說來很短,你不過是要重遇東方不敗,大可去奈何橋頭相等,總會有讓你等到的一天不是嗎。”
“那可不知要何年何月。”雪千尋聲音疏離的道,“依教主的武功,再活三五十年不在話下,可人活著需要別人的關心,那個世上卻連一個關心他的人都沒有,餘下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既然活著無法獲得快樂,何不到我身邊來,至少我能讓他不孤獨。”
這是何樣偏激的理由,荊棘憤而說到,“你可以為了滿足愛情做任何事,但不能漠視生命,別人的生命自有別人的活法。東方不敗仍留在世上一定有他須要追求的東西,你愛他,就不該替他做這麼草率的決定。”
“不論他在人間有什麼成就,我隻管他會不會來與我重逢,其餘的,都不重要。教主文成武德,澤被天下,若失信於我,就是毀盡一世英名。我信他,所以我要殺他。”
在雪千尋眼裏,生與死仿佛沒有兩樣,外界對她來說唯一的區別就是,有東方不敗的世界和沒有東方不敗的世界。她是個極度自我的人,性格和東方不敗十分接近,可惜東方不敗長時間浸泡在權力中心,心思複雜到難以讓旁人辨明,雪千尋卻隻為愛情,這一點無論是誰都一眼即可窺破。
這雙眼睛裏透露的信息太過執著,執著到荊棘都以為自己要融化進那股不達目的永不停留的氣勢中去。若非及早把目光移開,她都不會再有一絲絲將其說服的幻想。微微歎息道,“情之一字實難領悟。千尋姑娘,你怎不想想東方不敗說不定不日就來見你了。遺願齋最多完成你三個心願,可別因一時意氣換來一個教你追悔莫及的決定。”
雪千尋悄無聲息的離座,筆直的站於遺願齋門口,讓人產生她從未移動過的幻覺,背對大廳正色道,“我心如皓月,便是錯了也要一錯再錯,若他是我的東方,一定會原諒我。我也並無其它心願,您如能完成這唯一的願望就是雪妾的恩人,若不能,我這就長此駐留奈何橋畔,這地方,權當沒來過。”
如果東方不敗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雪千尋則比他更甚,不過她並不同於尋常女人,直來直往是她的特點,即便在過程中自身會比別人傷得更重也不會改變。某種意義上來講這都是東方不敗所教,然而這樣的性格似乎連那位始作俑者都承受不了。這等女子,極於愛卻不可愛,某些時候強勢到沒有任何人能壓得住她,強如東方不敗都沒能有個好的結果。
荊棘屢勸不靈,心思漸罷,她現在自身都急需人品,哪裏管的上別人相殺相愛。反倒完成雪千尋的遺願才是換取人品的最快途經,而且這姑娘隻此一願,有賺無賠,是個不錯的買賣。
荊棘短暫的忘記了清晨所算的一卦,這便上前道,“本齋是因愛而開,既然你的遺願因愛而起,殺人也是因為愛,我讓你如願就是。”
雪千尋在旁人無法看清的角度顯出一抹微笑,身姿扭轉,曲身半跪道,“多謝成全。雪妾在此前已麵會過八方鬼差、十殿閻羅,連地藏王菩薩和諦聽妖獸都曾接見過我,然而他們雖都表現得十分情願,卻沒有任何一個真正應下我的要求。好在有人指引我來了這裏,看來姑娘您才是地府中最有能耐的人。”
荊棘心中“咯噔”一聲,暗想這原來已經是一件眾所周知的事了,而雪千尋區區女鬼竟然能在鬼界來去自如,得到多方禮遇,絕不是一句生的美可以說得通的。剛要出爾反爾,卻見雪千尋又向前跪近了一點,且俯身拜下,如一柄重錘“嗙嗙嗙”敲擊在荊棘心底,將此事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