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集本土的幾百名水西軍將士,也都在大寨中尋找自己的親人。一旦找到了,便是捶胸頓足,揮拳擊樹,撥刀砍石,有的悲痛已極,撥刀就想自刎。
歸集部的穆濯本名密得阿默,但按照水西習慣,一部之長都以本部名稱為名字,所以還是稱他為歸集。
歸集寨在阿紮屯下十五裏之外,是在昨天被清軍突襲陷落的。究其原因,便是對戰爭的殘酷和八旗兵的殘忍估計不足,堅壁清野做得粗疏。再加上負責西北防禦和預警的歸宗部一戰而潰,竟然連烽煙警報都沒有發出。
“王八蛋,都是你害的。”穆濯歸集把死去妻子的衣裙係好,抱著妻子的屍體大哭大叫一陣後,突然看見了穆濯歸宗,立刻象瘋虎一般撲了上去,撕打不休,“為什麼不擋住韃子,為什麼不放煙火?混蛋,你這個彝奸,我要殺了你……”
歸宗本就是個被酒色淘空的無能之輩,本來就被清軍的衝擊嚇得夠嗆,現在這幅慘景更讓他心膽俱裂。歸集上來撕打斥罵,他自覺理屈詞窮,哪敢還手,隻是哭叫著亂跑。
龍多旱,人多亂。水西便是這樣一種情形,四十八部看似兵多勢大,但勝時得意洋洋。敗時便互相抱怨。而且在配合作戰時,各部穆濯又時常私心自用,往往出現意想不到的疏漏。
正因為如此,沈宸荃才建議安坤抽調各部兵丁,成立一支新的部隊,擺脫各部首領的控製。而安坤同意了這個建議。則有兩方麵的考慮,為了適應內憂外患的需要。
在內部,隨著他的堂兄更苴叉戛的權勢日益擴大,安坤必然有所擔憂,也要對付內部心懷二心的穆濯們;對外而言,清軍兵犯水西,自然是全水西總動員與之抗衡,但作為苴穆,自己親自掌握一支德能俱佳的生力軍。無疑是有利無害。
四十八部每部抽調二百人,而目前隻有四十部遵命而行,組成了一支八千人的軍隊,號稱宣慰府府軍。軍官除了明軍外,便是原來宣慰府侍衛隊的衛士。
宣慰府侍衛隊原是一支五百人的精兵,其中一半是苴穆家族子弟和奴隸,另一半是其餘四十七部選送來的子弟。曆代苴穆都把侍衛隊當作一所培養各部貴族子弟的學校。不少子弟在侍衛隊中服役三年至五年回到本部以後,一般都成了帶兵的戰將。甚至當上一部的穆濯。
而那些奴隸身份的衛士,他們可以長期在侍衛隊服役。也可以退下來幹別的事情,但曆來不會成為帶兵的將領。不過,這並不妨礙奴隸們與貴族子弟一樣具備高超武藝和智識,其中個別奴隸甚至還會具備過人的膽識。
在選擇將領的問題上,安坤接受了叔父安如鼎和正妻祿天香的意見,沒有派貴族子弟擔任。而是選擇那些地位低下的、卻是自己從小選擇提拔的衛士。
雖然貴州的清軍因為吳三桂假書信的原因,調來調去,混亂了一陣子。但這支新部隊組成時日依然很短,而現在,卻不得不麵臨第一場激烈的戰鬥。
天色已近黃昏。犯下屠寨暴行的這一支清軍停止了前進,在一座小彝寨裏紮營休息。
這座彝寨四周是座座連綿的小石峰,黛壁點翠,精巧可愛。彝寨中每戶人家都敞開大門,屋內家俱什物被搬走大半,更是不見一絲人影。
一天下來,清軍受到了無數次騷擾襲擊,地雷、弓弩、火槍、石頭,在神出鬼沒的岩溶山區飽受折磨。在這種複雜的地形中,即使在很近的距離發現敵人,也幾乎無法追趕,甚至無從還擊。
清將阿達哈哈番沙布可登高而望,這裏是一片寬闊的草坪,一條清溪銀線似地在綠茵上爬行,遍地斑駁陸離地開放著黃、藍、白、紅各色花朵。雲空射下來的一抹夕陽照射在寨旁盛花的梨園裏,竟展現出一種胭脂色。
景色不錯,但沙布可卻無心欣賞,他有些後悔,又有些擔憂。後悔的是屠戮了一個寨子後,被水西兵不堪一擊的假象所迷惑,沒有迅速撤退,而是在殺戮和搶掠的衝動下,繼續深入。而接下來的戰鬥,或者是騷擾襲擊,讓他感到了憂慮,在滇省他領教過這種煩不勝煩的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