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西的心跳越來越清晰,聲音打著顫:“是……是娘家的母親抓的……”
這個回答似乎並不出皇帝的意料,他點點頭,幾絲驚訝神色卻更像是做出來的:“你母親?她為什麼要抓傷你?不怕朕怪罪嗎?她置皇家尊嚴於何地?”
怎麼又把話題引到皇家威嚴上了……蘭西隻好歎口氣:“陛下,這是太師府裏頭的醜事,臣妾想瞞也瞞不住——臣妾的母親並非故意抓傷我,她現下神智已經壞掉了。”
皇帝的眉頭微微一蹙:“你是說,太師夫人瘋了嗎?瘋得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是,也不是。”蘭西不知下午目睹那一幕的丫鬟侍從中有沒有皇帝的耳目,便決定將此事從實招出:“臣妾和她說臣妾是初凝時,她立刻就醒悟過來了,可過不了多久,就鬧著要殺了臣妾……臣妾也不知道她是為什麼瘋了的,隻是丫鬟們把她拖開的時候,她已經把臣妾的脖子抓傷了。臣妾不敢怨懟父親母親,但母親突然瘋了,這事情臣妾也覺得很是蹊蹺啊。”
“是嗎。”皇帝的目光有點兒渙散,他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卻冷不丁地又追問一句:“你也覺得蹊蹺麼……在你去探望太師夫人之前,太師和你說了些什麼?”
蘭西頓感背上滲出冷汗。太師說的話雖然稱不上大逆不道,但任何人聽了他的話都能想到他的用意。這非但不能告訴皇帝,也理當是要刻意防著任何一個外人的——那麼,太師府裏會有皇帝的耳目聽到這番話嗎?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吧……
“他說母親突然瘋了,這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蘭西決定把這一部分掩蓋過去:“如果外人知道了臣妾生母突然發瘋,會對臣妾不利,也會有人借此攻擊父親的。”
“哦……他是讓你保密?”皇帝的眼神很複雜,但絕對沒有“揭穿謊言”的憤慨或者得意,蘭西心裏有了點兒底,便回答道:“他還要臣妾……要臣妾好好侍奉陛下。”
皇帝不禁展顏:“他叫你好好侍奉朕,你卻轉頭就把朕給咬傷了——明兒朕倒要問問他,他說的侍奉到底是怎麼個侍奉法。”
蘭西剛答完那句“侍奉陛下”就有點兒後悔了,如果皇帝有心,大概也是能猜出太師的意圖的。但幸好皇帝沒有接著追問下去,她輕輕出了口氣,把自己往被子裏縮了縮,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晨,蘭西一睜眼就發現皇帝已經不見了,心知時間已經不早,急忙起身洗漱,匆匆忙忙朝著撫恩殿去請早安了。
然而,進了撫恩殿,她才發現自己來得似乎還是有點兒遲了。太後身邊早就站了個宮裝的女人,她大概也就二十歲上下,衣裝鮮麗,應該也是現任皇帝的妃子。但長得並不如何出眾,別說比冰肌雪膚的蕭夫人了,就是比武初凝,差了也不止一點半點兒。
這女人和太後形容親密,或許就是昨兒太後提到過的文夫人了。蘭西心裏想著,朝著太後行了個大禮,柔聲道:“臣妾請母後早安!”
“哀家剛剛還和文夫人說,這麼晚了,皇後怕是不會來了。”太後帶著笑道:“免禮,看座吧。昨兒你回去省親怎麼樣?太師夫人身子還好嗎?”
第一句話,是挑皇後來晚了的刺兒,第二句話,卻是不露聲色地把話題岔開,偏不讓皇後辯駁。蘭西抽抽嘴角,規規矩矩坐好,才擠出一個微笑,道:“臣妾娘家母親的身子還好,勞母後費心了。”
“啊……還好?”太後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那麼太師可也太過分了,既然夫人沒什麼大事,怎麼能傳遞虛假的消息進宮來騙皇後歸寧呢?文夫人,你說是不是?”
那文夫人便笑了,聲音軟得讓人發顫:“臣妾不好說啊,太後娘娘。”
這口氣還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矯情啊。蘭西雖然不敢得罪太後,可也不想讓人對“娘家”指指點點,要知道,至少現在她能依靠的隻有娘家。讓兩個幽閉深宮的女人戳娘家的脊梁骨也不符合她的核心戰略利益不是?
於是,在太後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之前,蘭西以袖子掩口,輕嗽兩聲:“母後,後宮不議政。這雖是臣妾娘家家事,但臣妾娘家父親到底是朝上人,不該在後宮女眷裏說的。”
太後貌似是沒料到皇後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臉色一變,隨即又換上了一張笑臉:“隻是說說而已,不礙事。宮中的規矩是規矩,可咱們娘兒三個聊聊家常,又沒有外人,不必如此講究。”
蘭西也不好再說什麼,總不能跳起來吼“這深宮大院又不全是你家的你說不要規矩就不要規矩了”吧。於是隻能訕笑,道:“臣妾知道,但不講究規矩這話啊,陛下他說可以,臣妾說呢就不可以。所以也得先逗得母後您開個金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