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連自己的父親都不可相信,那還有誰值得她放心?
蘭西原本打算與皇帝虛與委蛇,這把握有一多半是建立在“太師會信任關照自己女兒”的信念上的。畢竟夫妻之間可以沒有感情,但父女之間血骨相連,怎麼可能徹底打斷?
就她自己在現代的生活經曆來看,她的父親是個不負責任的賭徒,可就算這樣,父親在逃走的前一天還特意帶她去大吃了一頓肯德基。更別說她同學的父親——曾有同學夏天中暑,她爸爸開車三個小時趕到位於市郊的學校,隻為了給女兒送她愛喝的冰鎮綠豆湯的。
習慣了這樣的思維模式,蘭西骨子裏就認定了女兒是爸爸的寶貝兒,做父親的再怎麼樣都會盡量為女兒好的,就算時間空間有異,這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公理也不會改變。
然而,如果皇帝說的事是真的,那麼……太師對她這個女兒,是有防備心的啊。
她抿著嘴,心裏益發覺得自己可笑——她真傻。太師是為了一個秘密能把相伴多年的妻子送進墳墓的人,又怎麼會顧惜小妾生的女兒對父女情那份可憐的期盼?
武初凝啊武初凝,她的父親是當朝太師,丈夫是一國之君,她自己身居後位,但終究也不過是兩個男人都想利用的棋。
蘭西不想當棋,可是現在,誰能告訴她怎麼才能躲開被人算計謀劃,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結局?
所有的小說和電視劇裏,女主想要翻天一定得有一群死忠的下人。可現在她“武初凝”有什麼?後宮的人,有忠於太後的,自然不能信;有忠於皇帝的,大多數時候也靠不住;就算是忠於武氏家族的,願意為了武家的利益赴湯蹈火的,她也不敢信任——武家的利益和武初凝的利益有衝突的時候,她肯定是被這些人丟棄的苦主。
算來算去,她隻有翠微。可翠微一個宮人,能有多大的力量維護她呢。
要活下去,尤其是要好好活下去的話,她必須得有黨羽才成。但黨羽這東西不是口水般說說就能有的。小說裏總會有感念女主恩義的宮人內侍誓死效忠,但現在蘭西並不確定自己宮裏這群下人誰會有這麼單純執著,也不知道做什麼夠讓他們覺得可以為自己死一死。
至於長相性格千秋不一,但對自己忠心耿耿一般無二的男二男三麼……除非皇帝腦袋進水拖著自己去圍獵什麼的,她這輩子能見到的男人估計也就隻有皇帝和自己家的爹爹哥哥了。而且就算以後能有藍顏知己,現在也找不到,一樣遠水救不得近渴。
蘭西覺得心裏像被人塞了一大團草,煩亂,還偏生理不出個頭緒,眉頭也緊緊蹙了起來。可就在這時候,她的手突然被皇帝握住了。
蘭西抬頭,正對上皇帝的眼光。他神色頗為真摯,一雙烏黑的眼直視蘭西雙目:“別擔心,你母親的事情,朕會查下去——朕知道你心裏難受,但現在能發現,也勝於……勝於那人動手,讓武夫人不明不白地去了……”
蘭西心裏猛地一動,皇帝此時的神情真不像是裝的,她若是對他還有半分信賴,定然會毫不猶豫地當皇帝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可現在,她真不敢信他了。
“……臣妾,謝陛下。”她的感謝有些勉強,但皇帝卻似乎並未因此生疑,反倒輕歎了一口氣:“朕沒那麼大本事,不敢向你保證太師夫人一定無恙,隻能說盡力了。初凝,你日後若是回太師府發現什麼蹊蹺,也都可以和朕講,難說會和太師夫人的事情有關呐。”
蘭西順著他意思點了頭,心頭卻浮上了一種猜測——武初凝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全部告訴了皇帝,會不會是因為上一世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而她想拯救她深愛的“母親”呢?單為了“愛”而視其他親人的生命如草芥,智力正常的人是幹不出來這種事情的,就算被感情衝昏頭腦也一樣。
這念頭一動,蘭西的全部思緒就都放在了對武初凝那份資料的回憶裏。對於她娘,武初凝提到過好幾次。而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
她正入神,皇帝卻拍了拍她的頭:“別想了,早些休息——朕知道你和你母親情深,可也不能為了這個就不眠不休不是?你這樣空擔憂也不是個事兒,等你想到什麼再和朕一同商議可好?睡吧。”
蘭西被他這一拍擾了思緒,可又不好發脾氣,隻能勉強一笑回應皇帝的建議:“陛下,您……今夜要……要嗎?臣妾想到母親,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