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室之間二人目光相錯,氣氛一瞬冷到凍成了冰。蘭西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漸變的情緒,有驚愕,恍然,仇恨,畏懼,最後變成了不甘。
許久,蕭良人的麵色恢複了正常,聲音卻虛弱無力:“他說……他再不要見我?”
“是你的話,願意看到殺害你孩子的凶手嗎?”
“……”蕭良人緩緩合上了眼睛,牙齒緊咬,慢慢揚起了頭,苦笑和眼淚同時出現在她臉上:“是啊。我失算了……原來他待我的一切好,都是為了這個孩子。我自己……倒是什麼都不值啊。”
“誰會在得到珍珠的時候還喜歡河蚌呢?”蘭西掃了她一眼,心中卻有微微的惻歎。後宮的女人,大多數希望的不過是得到皇帝的寵愛,怎知再得寵也不過是供皇帝解決生理需求外加生養皇子的工具而已啊?
“河蚌嗎……真是合適的比喻。”蕭氏擦了擦眼淚,突然睜大了眼,望住蘭西:“皇後娘娘,婢妾所做之事罪該萬死,自然任你處置。可是,現在你還小,等你長大些,就會明白——你真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是想完全占有他的,一絲一毫也不要和別人分享。有了那樣的心情,你才會明白,婢妾所做的事情,就算敗露了,為此搭上性命了,也不會後悔……”
蘭西心中嗤笑一聲,臉上卻依然是淡然微笑的表情:“愛上一個人?蕭良人,當初陛下專寵你的時候,若你也隻有這個念頭,又如何會落到這田地?”
“專寵……娘娘,就算是專寵,難道他不會去臨幸文淑媛麼?難道他不會去陪您麼?那是我愛的男人,我不想看他身邊有別的女人,一個都不要……”蕭良人的眼神像是重傷的狼,藏著森冷的恨和灼燙的執著:“有一天您也會知道這樣的感覺,那種知道他在別人身邊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我有多少個夜晚睡都睡不著,那是比死還難受的……”
“你又沒有死過。”蘭西淡淡道:“沒做過的事情能拿來比較麼?”
蕭良人被梗了一下,隨後卻也笑了:“這話說得……倒好像您死過一般!”
“你可是放肆了啊。”蘭西伸手,挑起垂下的床帳上一縷流蘇,口氣依然和軟。可她分明感覺得到,在剛剛蕭良人堪稱越軌的訴說之後,這暫時的冷靜隻不過是一個緩衝。
蕭良人有話要說,而她自己恨不得上去死命抽蕭良人兩耳光——有哪個女人能接受小三當著自己的麵兒說她沒有自家老公就不行的?雖然在蕭良人眼裏也許她這個皇後才是三兒,但這種情況下誰又能替別人想了?
她能感覺得到,她和蕭良人,這兩個命運被同一個男人係在一起的女人,現在就像是兩隻獸。片刻的寧靜之後,她要去給對方最後一擊,而對方也將積蓄起全部力量,拚死一搏。
她一點兒也不相信蕭良人是真的為了皇帝才做出這些堪稱猖狂的事情的。莫說蕭良人是穿越來的現代女人,就算是這裏的土著女人,也不會愚蠢到一輩子就隻期待一個男人的愛情吧。做女人,格局如若這麼小,隻能讓自己越活越委屈,最後進了死胡同出不來。
“婢妾是放肆了。”蕭良人難得爽快地退了一步,但蘭西聽得出她聲音裏頭越發濃鬱的不甘:“可是,婢妾隻想一生一世一雙人,難不成這樣的想法娘娘無法理解麼?”
這是賣可憐麼?蘭西皺起眉,打量了她一眼——也許蕭良人覺得皇後是冷靜的,冷靜到可以聽她訴說自己的愛情故事。可是,這種事情怎麼都該是對著自己的閨蜜做吧,對著情敵裝可憐,算是什麼呢?
“若是想一生一世一雙人,你何必去鷹犬司啊?”蘭西自己都感覺得到自己聲音的涼薄:“這裏不是你能獨占一個男人的地方。若真想有個男人一輩子視你如珍寶,就去嫁個窮困潦倒的,別的不說,至少他娶不起別的女人來糟踐你。”
“難道,陛下……就不可能愛上一個女人麼?”蕭良人的聲音又大了起來:“婢妾,不信。無論貧富貴賤,愛……”
“愛?”蘭西把自己內心的負麵情緒丟出來吐槽蕭良人,當真頓覺快意:“你若是和本宮一樣,生在一個大家族裏,就該知道,這東西從來都隻是哥哥們書房裏頭那些禁書講一講的玩意兒。什麼是愛啊,不過是男人和女人。男女之間能有什麼?娶妻,是為了妻子的家族,納妾,是為了小妾的容貌。至於你說的愛,那是什麼東西?湊合過一輩子,也就是一輩子了。”
蕭良人幾乎目瞪口呆,她似乎不能相信武初凝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是這樣的心態,好一會兒才冷笑出來:“那是因為你沒有愛過。”
“也許吧。”蘭西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貓,而蕭良人像是在自己麵前打滾的炸毛耗子,不禁莞爾:“良人或許愛過,隻是愛錯人了。陛下是真龍天子,良人若是想要一夫一妻終老的情,還真不該冒著殺頭的危險去引誘陛下。若是良人也嫁個雀奴,又或者嫁個平民,再或者,嫁個土財主,說不定也能安順過一輩子,被捧在掌心一輩子。當初卻為什麼要想盡了法子進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