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請娘娘去寒影齋相見。”在晚上的盛宴開始前一個時辰左右,皇帝的宮女終於出現在惴惴不安的蘭西麵前。
這寒影齋乃是禦花園裏種梅樹的地方,恰逢梅花花季,想也知道頗為漂亮。皇帝要是真想為難她一道,應該不用特意叫她去個風景好的地方吧?
蘭西自我安慰著,由宮女引著一路走到了寒影齋。她原以為這兒應該是一片梅海,卻不料隻是假山嶙峋掩著幾棵梅樹,不見氣勢,倒頗有幾分清俊氣。轉過假山,她就看到了皇帝的背影。他站在梅樹下,宮女侍衛們離他也有相當的距離,場麵靜得讓人心下發慌。
她剛想問安,皇帝便轉過身看向她:“今天你那邊兒的賜恩宴,徐大人的家眷來了嗎?”
“來了。”蘭西見他似乎沒有針對自己的意思,終於把心放進了肚子裏頭去——就說啊,哪兒有哥哥闖禍讓妹子擔著的?再說這武瀚墨幹出來的也不算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
“你覺得那徐家小姐如何?”皇帝的目光突然多了幾分銳利,似乎要看進她心中:“據說,你入宮前和她的關係頗好。”
“還好啊……”蘭西就怕皇帝提到武初凝的往事,那她真的不了解,便想打個馬虎眼兒:“徐家的女兒沉穩機靈……”
“沉穩,機靈。”皇帝像是在細細品味這兩個詞的意思,突然笑了:“你願意讓她進宮當妃子嗎?”
“……臣妾無所謂,”蘭西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卻還是答了違心的話:“她是官宦人家出身,為人也不錯,做妃子也好……”
“也好?”皇帝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也好,這是你說的話麼?給自己的夫君挑選小妾,朕的皇後很是賢明——隻不過,機靈沉穩的女人該去當皇後,你要把後位讓給她麼?”
“什麼?”蘭西真的愣住了,傻愣愣地看著皇帝。徐氏進宮是選妃的,是武家讓她來幫襯皇後的,但是,如果皇帝真的用皇後位置來誘惑徐氏,難免……
“還是不願意吧?”皇帝麵上的冷峻緩和了些,眼睛卻一直盯著蘭西:“你方才為什麼要說也好?讓她進宮,是武太師的主意沒錯,可你自己願意嗎?”
“不願意,可是……皇宮中總該有幾位妃嬪的,不然不像樣啊。徐氏是臣妾自幼的朋友,她進了宮……”蘭西隻能用這個時代的一套道德標準來規範自己的話,但說著說著仍然覺得想抽自己兩耳光。
皇帝卻打斷了她的話:“朋友?如果你們兩家真的把對方當做朋友,今天徐員哪兒有膽子和武瀚墨打起來?朕問過了,徐員借著酒意說武瀚墨喜歡的女人低賤,這樣挑釁的話都說了,武太師卻並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初凝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陛下的意思是,此事臣妾的父親事先知情?”
“他知情,或者根本就是他安排的。借這一出,洗脫徐家和武家的關係,也好掩蓋他之前力挺徐家小姐進宮的事情……這樣,徐氏進了宮,就不會因為朕厭惡太師一黨而被冷落,且比你更有資本得寵。”皇帝冷笑道:“徐氏雖然不是武太師的女兒,但她得了寵也能為太師一黨做一些事兒。而你,武太師的女兒,還以為你的父親讓你的朋友進宮是為了你好?”
蘭西垂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一切她想到過,但直到現在,她才突然生了一種恐慌感——如果真的如皇帝所言,徐氏得了寵,那麼她還有什麼呢?對於武太師這種唯利是圖的人來說,她的意義不過是生個皇子而已,而對於皇帝……
“你孤單嗎?”皇帝冷不丁地問了一句:“有孤單到……非要有一個兒時的朋友進宮來陪你才可以,是這樣的程度嗎?”
“並沒有。”蘭西聽他的口氣也明白了點東西——在選徐氏進宮當妃子這一點上,她和皇帝的想法應該有著某種契合。對於皇後來說當然希望妃嬪越少越好,對於皇帝來說,隻怕也並不想宮中再多出一雙監視他的眼睛。
“那麼,聽朕的,找個理由,停止春天選妃的事情。”
“……臣妾也想,但是……大概太後那邊不會同意。畢竟廣納妃嬪也是為了皇室開枝散葉……”
“開枝散葉?”皇帝突然笑了:“你放心,太後不會用這種理由來堵你。她巴不得全後宮隻剩下她甥女兒一個女人,現下她防著別人有喜都來不及——不然,你以為文淑媛哪兒來的膽氣克扣蕭良人的東西?不就是盼著蕭良人的孩子養不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