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亂事(1 / 2)

不管人們懷著怎樣的心情生活,上元節還是如期而至了。這一天早晨,皇帝“喜氣洋洋”地皺著眉頭,麵對眼前的一堆恭賀新年折子發呆,期盼夜幕降臨好抓出京城裏潛伏的“耗子”;九門提督和他手下的士兵以及京城所有的衙役捕快,滿心憂傷地放棄了和家人團聚的機會,便服內穿著鐵甲,在大街小巷上晃蕩著觀察行人;宮裏的宮女內侍們腳不點地地準備著這些天日日不停的宴席——至於皇後,她正在盯著一頁書,半天卻沒翻過一頁。這倒是和她老公的狀態頗為接近,隻不過她可懶得為今晚的京城保衛戰犯愁。

就算勾狄人再怎麼猖狂,也弄不到飛機來把皇宮炸了啊。如此說來,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隻是到手的約會沒了,有點兒心煩……嗯,真的隻是有一點兒心煩。

但是,皇帝取消約會的理由也足夠分量——他們不是尋常人家的夫妻,皇帝和皇後,但凡有一個有點事兒,那都是要翻天的大事。若勾狄人真的要抓住時機在上元節的京城裏頭弄點兒花樣,又偏巧弄到了他們頭上,誰都撐不住這份罪責啊。

天色從魚肚白放亮,又到了正午,晴空麗日的,宮殿屋簷下垂下一溜兒化雪的水線,滴滴答答擾得人心裏亂。蘭西索性去午睡了——今天不管有事沒事兒,她都是閑的。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眼看著翠微臉色如常地伺候她換衣服準備參加晚上的大宴,蘭西心知京城裏什麼都沒有發生。畢竟燈會要等天徹底黑下去才開始,而如果有人要鬧事,一定還在等待時機。

等見了皇帝,蘭西便證實了自己的推測。皇帝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但蘭西能看出他眼底的一抹焦躁——那是混合著期待,不安,畏懼的複雜神情。

他應該是盼著出個苗頭,好將對方混進京城來的細作們一網打盡,但又不能出大事,以免墜了他皇帝的臉麵。這種期盼還真是蠻為難的。

然而太後她們卻還是如常,隻似是在不經意間提了幾句開春選妃的事情。蘭西想起皇帝要讓她找個借口把這次選妃給撤銷了,再聽太後不涼不熱的話,頗有些尷尬,皇帝不動聲色將話題岔開,還算是及時地給她解了圍——隻不過,蘭西很清楚皇帝的心思全不在這上麵。舉行宴會的宮室中也是有宮漏的,任誰都能發現,皇帝的眼睛老往宮漏上頭瞟,分明是在計算著時間。

蘭西雖然不會看宮漏,但依著大體推算,現在燈會應該已經開始了。如果對方有動作,那麼半個時辰之內消息就會報進皇宮。然後,一場疾風驟雨般的絞殺就會在這座安寧已久的城池裏開始。

她對政治的興趣僅僅在於皇帝與武氏的權力博弈之間,跳出這個圈子,誰的腥風血雨誰的家國天下對她都不算是重要的事情。

這是兩國之間的事情,明顯輪不到君臣矛盾上場唱戲。

宴會進行過半,一切依舊如常。蘭西甚至覺察到皇帝臉上出現了一種失落感,她正驚異於這個發現,便聽到一聲巨響傳來,連殿中的絲竹之聲都被蓋住了。樂師們有的停了手,有的卻仍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無法自拔,舞姬們有的止了步伐驚恐四望,有的卻還在移步轉腰,登時撞成一團。

皇帝則猛地站了起來,手按住腰上長劍的劍柄。他什麼話都沒說,然而殿裏的氣氛卻倏然凍住了。樂器的餘韻似乎還在空中回響,但人們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那是一種驚疑中不安的等候。

樂師舞姬們跪在原地靜了好久,直到皇帝鬆了劍柄,一揮手,他們才得以紛紛退下。人還沒散完,一名穿著高等侍衛服色的男人便快步入殿,在剛剛美人兒們盡情歡舞的地茵上跪了下來:“陛下,燈市走火,城西淩雲閣燒塌了,有人在趁亂殺人劫掠,九門提督已經趕過去處理此事……”

皇帝點點頭,非常鎮定:“好,就交給提督處理此事——等天亮了再清點損失。”

“是!”那侍衛正要出去,另一位侍衛卻奔了進來,幾乎是滾到玉階前頭才跪下:“陛下,城東也出事了,幾家大鋪子都被砸了……”

皇帝的臉微微一沉:“傳旨讓九門提督分人去城東……”

話音未落,一名皇城護軍的身影便出現在殿門口,轉眼間跑進來一名內侍。這內侍原本是在門口伺候的,可短短幾步路間,他的額頭上卻滿流著汗水:“陛下,有不明身份的人攻擊皇城的角門!護軍們雖努力防禦,但那攻城的卻很是勇悍死戰不退。護軍總統領已經去和九門提督一道安民了,現下一時找不到……”

他話還沒說完,蘭西便清楚地看到皇帝的臉色突兀地變青了,這是剛才兩個消息傳來時都沒有的變化。也許城東和城西的變亂他都有準備和安排,但肯定想不到皇城會遭到明目張膽的攻擊——皇城是護衛宮殿的最後一道屏障,如果皇城城牆被撕開了口子,皇宮那毫無防禦工事的宮牆也就形同虛設了!皇城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正因為是這樣,不管是皇帝還是提督,都沒能想到有人敢對皇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