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素衣血染...
那藥倒是很快便配好送了上來,隻是三枚鴿蛋大小的藥丸子。蘭西不料這藥量如此之小,正要問,便聽得階下送藥來的太醫道:“陛下,此藥性烈,每次隻服半丸便可以了,否則怕傷了身子——直到開始嘔出黑血來便可以停止服藥,將那黑血吐盡,再新開方子調養便是!”
皇帝微微點了點頭,伸手拈起一顆,微一用力將它捏成了兩半,毫不猶豫地吞了一半兒下去。蘭西卻心內戰顫,眼睜睜盯著他喉結一動藥丸咽落,緊攥的手心中竟出了一層汗。
他服了藥,卻沒什麼動靜。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現下可以服另一半了麼?”
那太醫也緊張,蘭西親見他額上也有薄薄一層汗光。他點了點頭,道一聲可以。話音還沒落地,皇帝便把剩下的一半藥吞了下去。
“這藥倒不苦……”他微微蹙著眉,似是還要說什麼,卻猛地按住胸口,朝前一栽。蘭西一驚,忙上前攙住他,早等在一邊的宮人也跑了過來,雙手高舉了銀碗接血。
蘭西的右手還是打著夾板的,用不上力,攙他頗為艱難。還好福泉也趕上來了,扶住皇帝的身體,這才算給她減了幾分壓力。但皇帝的右手卻緊緊握住了她的左手,那手心燙得嚇人!
她眼睜睜盯著他眉心緊蹙,雙目閉合,牙關緊咬,自己不由也益發心慌起來。她輕聲而快速地喊了幾聲陛下,聲音裏不自禁帶上了哭腔。皇帝不回答她,隻臉色鐵青著忍耐痛苦,好一陣兒之後,終於朝前一傾身子,嘔出一口血來。
那夾雜著血塊的發黑血液,果然和太醫預言的一樣!
如是這樣,應當沒有大礙了吧?她稍放下心來,卻不見皇帝有任何稍稍舒緩的征象——他看起來依然痛苦,又過了一會兒,第二口血才吐出來。
這樣堅持著吐了五六次,皇帝似乎已經撐不住了。他的臉色白得怕人,整個人斜斜地靠在蘭西肩上,喘息聲都格外的輕。蘭西求救般望著階下站立的太醫,可那太醫苦著臉,隻道:“娘娘,千萬別讓陛下躺下,否則血會嗆到人的!”
“那你倒是找個法子啊!”蘭西幾乎尖叫出來:“不管是讓陛下快些把淤血吐盡,還是先止了他疼痛,怎麼都行!”
“……這……微臣實是不能。”太醫的汗流得更多:“青鳳肝藥性極烈,若是用針灸促陛下通血,那藥物餘威尚在,定然傷身體。至於止痛,求娘娘恕微臣無能!通血之時不痛是不可能的啊……”
蘭西簡直想把他拖出去痛打一頓。但皇帝的頭已經靠在了她肩上,她是動也動不得,跳也跳不得!
“別……”耳邊突然傳來了皇帝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朕……還能忍……沒事……”
蘭西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紮了一針,生辣辣地疼。皇帝在說這話的時候,嘴角猶有發黑的血液溢出——而那原本端上來接血的銀碗都已經滿了!那汙血從他玉一樣的下巴上流過,沿著脖頸滑下,在衣領上暈出猙獰的褐紅色,其情其貌竟讓她想到了吳宇森的那種暴力美學——最危險的最疼痛的,恰恰也最美麗。
宮人換了接血的銀碗,可皇帝卻沒力氣把那血給吐進碗裏了。再湧出的黑血,便沿著他微張的口唇一股股淌下來。這血遠比一般的血液來得粘稠,流得也慢。蘭西從自己袖中掏了白色的官綾帕子,可挨了血這帕子便濕透了,根本沒法子擦。
他吐出的血終於滲透了她肩上的衣物。
武初凝膚質細膩柔嫩,分外敏感。她肩膀上的皮膚感到一種溫暖甚至灼燙的潮濕感,可她顧不得將皇帝扶著讓他換個位置——她盯著他唇邊湧出的血,盼著那血色變紅,到那時便可止血調養了!
但似乎事與願違,皇帝已經閉了眼,呼吸聲比方才都弱了,可黑血還是一股股從他嘴邊淌下。蘭西慌得快哭出來了。要知道,皇帝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別說那太醫了,她都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
她原本是聽皇帝說該不會有性命之憂才眼睜睜看他吃藥的,但現在看來,那“應該”也隻是表示猜測,根本不是保證!
“陛下,陛下!”她帶著哭腔,不斷地喊他:“您還好麼?還……還能撐住麼?”
他不理她,剛才還滾燙的手心,也逐漸涼了下來。
不知不覺間,蘭西已經哭出來了。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滾落,那種心如刀割的絕望感似乎可以變成吞沒她身體和靈魂的井水,那是徹骨的冰涼啊。
然而她始終是睜著眼的,淚眼婆娑之間,她也要看著他,期盼任何好轉的跡象——哪怕這跡象再微茫!
終於,他猛地睜開了眼睛,身形一搖,嘔出一大口血來。蘭西見那血色殷紅,一時竟怔住了,還是福泉先喊了出來:“太醫!陛下吐的是鮮血啦!”
那太醫方才畏畏縮縮擔憂不已的神情頓時一掃而空。他快步上前,從身後隨著的小內侍捧著的藥箱中拔了銀針,在皇帝麵上臂上頸上各紮了好幾針,才道:“扶陛下去躺好!”
果然,皇帝已經不吐血了。但他整個人也同死了沒兩樣。幾個力大的內侍將他抬了起來,扶到龍榻上讓他躺平,可蘭西卻站都站不起來了。
她的腿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別說走到榻邊,光站著都難。她慢慢委頓下去,趴在龍椅邊,臉緊緊靠著那雕出的猙獰龍紋,疼,但是似乎隻有這種疼才是真實的……
剛剛的一切就像夢一樣!自肩頭到胸口,他的血已經將她為太後守孝而穿著的素衣染透。濃鬱的腥味撲鼻而來,她也想吐,卻什麼都吐不出。
宮人內侍們在她眼前忙碌穿梭,有人趕去抓太醫開的藥,也有人在她麵前駐足,想攙她起來。但蘭西卻擺了手,示意他們走開不用管她——她實在是怕得很了,到現在明知沒事兒了,卻也沒半分勁兒了。
翠微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當她好說歹說把蘭西扶起來,到偏殿偎了便榻歇著時,蘭西已經哭得眼都紅了。她一直沒止住流淚,後怕和委屈,光憑這兩點就夠她狠狠哭一把的。
“娘娘別哭了。”翠微遞來的是白布的手絹兒,質地比她的差遠了,但卻似乎更經用些:“奴婢聽這邊的宮人說陛下沒什麼大礙了……隻是……還沒醒。”
聽了這話,蘭西更是止不住淚水。可她不敢出聲,怕生了謠言,隻能低聲喃喃:“你不知道剛才多可怕呀……陛下一直……一直吐血……臉都白了……那顏色,那顏色……”
她不敢說出的詞,翠微大概也能心領——不住吐血之後人的臉色必然是同死了沒有兩樣,可這樣的詞不能用在大病未愈的皇帝身上。尤其是在他還沒有醒來的時候,亂說話絕對是這重重宮闕裏頭最大的忌諱。
於是翠微膝行兩步,自己動手,蘸幹蘭西臉上不住滾落的淚水。柔聲安慰道:“娘娘別哭啦,陛下也是為了根治這宿疾呀。您沒聽太醫說麼,這病若是不治,下次發病還不知要有多凶險呢!”
蘭西知道翠微說得在理,隻是情之所至,她根本克製不了自己突然解壓的心情。主仆二人在皇帝寢宮的偏殿裏四目相對,翠微也隻好斟了盞茶,道:“娘娘,若是口幹了,就喝些茶水再哭……”
蘭西伸手端了茶盞一飲而盡,然後接著掉眼淚。翠微又捧起茶壺……三來兩去,那宮製的細巧茶壺裏所有的水便被蘭西給喝空了。
翠微無奈地歎了口氣,打算去叫小宮人再換熱水來。可她剛一站起身,便有皇帝寢宮的宮人進來,深深福□去:“娘娘,陛下醒了,請娘娘覲見!”
蘭西一愣,剛湧出眼的淚珠子沿著脖子滾進了衣領裏頭,才反應過來那宮人的所言。登時跳了起來,叫道:“好,本宮馬上去!”
翠微目瞪口呆地看著,待蘭西經過她身邊時才幾不可忍地撲哧一笑。蘭西也沒空同她計較,三步並作兩步地出了偏殿衝進大殿的門,轉過屏風和幕帳,到了皇帝榻前。
九龍帳低垂,她掀了帳朝前一步,便對上了那男人已經睜開的雙眼。他臉色依然蒼白,但眼眸清亮靈動,顯是已經無礙了。
“朕吃藥的時候……就想著……等好了就又能看清你了……”皇帝指指床沿,示意她坐下後開口說話了。他似乎還是沒多大力氣,聲音斷續,但多少能聽清了:“誰知道……一睜眼你就哭成這副……醜樣子!”
蘭西不意他調侃自己,一怔,便是又氣又惱地嗔出:“您說臣妾醜?!還不是……還不是……”
“擔心朕?”他的嘴角微微上翹,似是頗為愉悅:“好吧,皇後哭醜了也比……別的女人美得多——這樣說,能……原諒朕無心造次麼?”
“什麼無心造次,你根本是故意的!”蘭西益發惱怒,狠狠掐了他手臂一把。她用左手,勁力遠遜右手,皇帝似是根本沒覺得疼,反倒朝她眨了眨眼睛:“省點力氣吧,朕剛才……真疼的時候……都沒叫出來……你這點,這點小貓撓般的勁兒,還想怎麼著?”
“……省點力氣吧!”蘭西頓足道:“您這副病秧子的模樣,還要怎麼的?趕緊睡您的吧!”
“朕好了再收拾你。”皇帝嘴上這麼說,眼皮卻合上了。他濃密細長的漆黑睫毛微微閃光,唇邊的血跡也早已擦洗幹淨,看上去就像是個玉雕的美人兒。
蘭西突然冒出了“親他一下”的衝動,但想著附近宮人內侍四處出沒,她也隻能忍了。默默看了他一會兒,估計他睡著了,便轉了身打算出去吃些東西。她的午膳是在等太醫配藥的時候用的,折騰了這麼一出,現在便頗有幾分腹中空空的感覺。然而剛一起身,那人便開了口:“你別動,在這兒陪著朕!”
蘭西鬱悶地坐回原處,皇帝立刻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那並不是握,而隻是鬆鬆地碰著,卻也一樣能傳遞體溫和某些難名的情愫……
65、囧的事情...
是夜,蘭西是在皇帝的寢宮裏頭過夜的。她說想回寧致殿休息了,他卻不許她走。
“臣妾現在在您這裏過夜於禮法不合呀。”蘭西臉上泛起幾絲紅暈。此時還是太後的喪期,皇帝是不可以同後妃過夜的,她若是留下了,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什麼禮法。”皇帝眼都不睜,緩緩道:“禮法隻是……不許親近女人……罷了。朕現在這狀況,還能對……對你做什麼?那幫夫子……若要挑剔,朕就……把他們周身骨頭……都打斷,就放個美人兒在……他們跟前,問他們還能不能……行人事!若不能,趁早別……別和朕來這套話兒!再說,妻子……伺候重病的丈夫,難道……不是天理……人情?”
蘭西不禁莞爾。皇帝楞起來也夠人頭疼的——他剛剛這段話若是叫哪個儒生聽了,隻怕要大哭著投海,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為人君者都不懂遵守規矩了臣民豈不亂套?但蘭西心知他也隻是說說而已,真的要幹出虐待夫子的事情,那也不是他的所為。
再說,禮法這玩意一向是拿來約束弱勢人群的。皇帝做事若是還要被人用禮法挑剔,那這挑刺的人隻怕早就被找個茬遠遠踢走了。從這一點出發做推理,大概現在還能在宮裏頭伺候的內侍宮人沒一個會如此缺乏眼力見!
“可是……可是……”她還是得支吾個幾聲,擺出不太情願的樣子來。
“可是什麼。”皇帝蹙了眉,神情不太樂意:“要不……你就穿著這身睡……衣不解帶,倒……也算是佳話。”
這算什麼佳話,蘭西低頭看了自己的衣物一眼。本來這素衣就薄,被血打透了又幹掉,現在硬邦邦的,還有一股腥味。穿著這東西睡覺未免也太痛苦了些——至於衣不解帶,那完全是自虐般的行為。雖然伺候丈夫是妻子的應盡之義,但這是皇宮啊,宮人內侍多得數不過來,什麼時候輪得到皇後這麼伺候人了?
“臣妾……想洗澡。可以麼?”她終於提出了最“過分”的要求。
皇帝終於睜了眼,嘴角一勾,然後朝偏殿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到朕……看不見的地方去洗……然後,準你換衣服。”
蘭西一怔,然後便跳起來親自跑去叫宮人準備熱水了。皇帝的話意很明白,讓她到他看不見的地方,不就是說不要勾他興致麼?這話說出來怪委屈人的——要不是他不讓她走,她怎麼會這麼晚了連這身血衣都沒脫掉?
待沐浴更衣之後,她終於站回了皇帝榻前:“陛下,臣妾睡哪兒?”
男人勉為其難地睜開了一隻眼,瞟了她一眼,然後拍拍龍榻的內側:“上來。”
蘭西一囧。她原本還以為皇帝會單獨賞她個榻睡的——她的睡品不太好,一個人睡的時候喜歡把被子團成一團抱著,侍寢的時候還經常和八爪魚一樣巴在他身上。現在皇帝龍體抱恙,她萬一半夜不知死活地滾過去壓上他怎麼辦?
“上來啊。”他這次雙目都睜開了,在柔軟蕩漾的燭光之下,他的眼睛閃著一種寶石一樣的光色:“怎麼……?”
蘭西一咬牙,脫了絲履便踩上了龍榻。正要邁過去,突然意識到不對,才從他腳邊繞過去,再掀開被子給自己蓋上了。
皇帝側過頭,微笑著看她,好一陣子才道:“你倒是……心思靈巧,還繞一圈。”
“……直接跨過去多不禮貌呀。”蘭西賣好般巧笑。
他也不說話了,隻伸了一隻手過來,虛虛扣住了她的手。蘭西臉上飛紅,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期期艾艾好一陣道:“那……臣妾睡了?”
“……這也要問?”皇帝的嘴角微微一抽:“睡吧,朕準了。”
蘭西就這樣心懷忐忑地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早晨被內侍叫醒,和內侍那驚恐的目光交彙時,她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以一個什麼樣的造型盤在龍榻上……
她那打著夾板的右手搭在皇帝的小腹上,一隻腳還放在皇帝的雙腿中間……好吧,雖然是小腿。腦袋貼在他胸膛側麵,而錦被從皇帝的左肩斜斜向下,蓋住了她半個腦袋。
難怪那內侍那麼驚恐……這個造型真是說不出的曖昧,估計那內侍也相當懷疑他們倆昨晚都做了些什麼吧。再加上皇帝這病美人的造型,大概她的形象馬上就要被定位為“吸人精血的妖精”了……
按皇帝的旨意,今天是她替他上朝,是而那內侍隻輕聲喊了皇後娘娘,卻並沒有叫皇帝也起床。蘭西傻不溜秋地和那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來的內侍對視了好幾秒種之後,終於猛地翻身坐了起來,還抽出左手來把被子捂到自己胸口。這一串動作堪稱行雲流水,隻是抽手的那一下一不小心給皇帝的前胸砸了一肘錘……
於是,當那個病美人不滿地睜開眼時,麵對的就是一個一臉驚恐的內侍以及像是被人非禮的皇後都“想喊而不敢喊”的場景。
他輕嗽了一聲:“你進來幹什麼?出去!”
那內侍見皇帝醒了,似乎腦袋裏頭斷掉的某根神經也接上了。他掄圓了胳膊,狠狠賞了自己幾個耳光,道:“奴婢萬死……但是……該叫娘娘起床去上朝了……”
“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哪兒有那麼多話!”皇帝益發不滿,丟出一句,然後換了表情,對蘭西輕聲道:“起了吧,梳洗打扮去上朝,早點兒回來。”
蘭西渾渾噩噩地被在這兒守了一晚上的翠微幾個給抓了起來,更衣洗漱,然後丟進了步輦向太清宮過去準備上朝。直到這冷風一吹,她才稍微反應過來一點兒,問陪在她身邊的福泉道:“本宮這是去幹嘛?”
福泉一怔,答:“上朝……”
“陛下呢?”
“……陛下……陛下病了啊。娘娘您沒事吧……?”福泉的表情相當憂國憂民。
“本宮沒睡醒。”蘭西的背重重砸向步輦的靠背,道:“上朝要做什麼?”
“呃,一般……也就是說一句‘眾愛卿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其實大家有事的話也應該不會來難為您,大概是要寫折子給陛下了。”福泉的聲音也尷尬起來。
蘭西點點頭,不再問什麼了。看起來福泉的這個回答給她增加了相當充足的把握,然而,當步輦停下,她一步一步走向已經群臣雲集的太清宮大殿的時候,依然覺得自己的腿都在哆嗦。
當著近百人的麵,不抖不顫中氣十足地說那句“眾愛卿有事早奏無事退朝”也是相當困難的事情啊。尤其是當她一踏進大殿就被無數雙目光像鍋刷子刷鍋一般淩厲地掃過來掃過去的時刻——那簡直是對她自信心的最有力打擊。
這些大臣什麼都不用說,就能憑著這種質疑和驚詫的目光讓她丟盔棄甲落荒而逃了。這都是整個帝國選拔上來的人精,有沒有本事姑且不論,但從政的經驗卻比她足得多。她一個穿越來的姑娘,穿越後也一直在宮中女人裏虛眉假眼地應付事兒,現在猛地把她丟到這種場合,還真是鎮不住。
皇帝把福泉派過來跟著,想必也是預料到了這一點吧。
蘭西生怕自己走快了露怯或者幹脆絆一跤,便慢吞吞地前進著。終於到了龍椅旁邊設下的位席上,剛一坐下,一爿絲簾便嘩地一聲垂了下來——這絲簾是特製的,裏頭的人能看清楚外頭,但外頭的大臣卻看不清她。
這絲簾總算是給了她一點兒安全感。
然而那幫大臣們似乎並不打算就這樣接受皇帝消失了而皇後莫名出現的事實,騷動了好一陣子,終於在福泉放大了無數倍的“輕咳”之下安靜了下去。
然而一安靜,那些目光就又齊齊朝著蘭西過來了。她深呼吸了好幾下,才終於把聲音送出口腔去:“陛下龍體不適,近幾日朝會由本宮代為參理……眾卿家有事請奏……無……無事退朝。”
她的聲音明顯底氣不足,但這種源於緊張的虛弱感卻似乎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覺……有一名大臣出列,道:“敢問娘娘,陛下是怎麼了?”
“……”蘭西微一側頭,望著身邊的福泉,福泉低聲道:“這就是何尚書,盧相國的門生……”
那麼這是武太師的政敵咯?蘭西在心裏快速做了個判斷,然後盡可能壓平了自己的聲音,道:“陛□體不適,本宮方才就說過了。”
“可否請娘娘明示,陛下怎麼個身體不適法?”
這已經是一種質問了。蘭西咬了咬嘴唇,心知他們是認為皇帝的病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了,不禁有些惱怒。便冷笑道:“本宮隻知陛下現在不舒服,不能來上朝,具體情況你們為什麼不去問太醫呢?本宮隻曉得按陛下旨意前來聽政,將你們要奏之事轉告陛下,可別的事兒,他若沒允許本宮說,本宮怎麼能亂講?!”
那大臣麵色一窒,扭頭看了隊列裏另一人一眼,便訕訕退了回去。蘭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但見那人衣裳服色同太師一般,麵相也與過年時進宮赴宴的某位駙馬有些相似,心裏便益發恚怒——就她出現到現在這麼點兒時間,盧淞枚那幫人就主動發難一次了,實在是夠不給麵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