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公主探病...
不能去太師府,意味著蘭西不能和武初融見麵。所幸她已經把皇帝要武瀚墨改判盧耀奇的事情告訴了她,以武初融的辦事能力,大概此事和武硯的事情都是舉手之勞——大概吧。
但如今也隻能如此了啊。現在蘭西別說出宮去太師府了,就是從榻上爬起來在自己殿裏走一走都做不到。她原本以為隻要取得了皇帝和太醫的首肯,至少宮內散步是沒什麼問題的,但卻忘了“鍛煉身體”一事最大的阻力其實來自寧致殿內部:她的翠微。
翠微是個忠心護主的好姑娘,她前一夜不值夜,卻在得知蘭西出現險情的時候瘋了一樣衝進了寢殿,在屏風外頭候了一整夜!耳聞了整個過程,翠微對皇後身體如此脆弱還妄圖出門晃悠的行為非常憤慨,但當時又沒法說,便體現在今日的行動中了——隻要蘭西有下床的意思,她就眼淚汪汪地往榻前一跪,聲音蔫楚楚的:“娘娘,您要注意身子啊。”
“本宮隻是在殿裏走走都不行嗎?”
“您忘了昨晚那碗藥有多苦了嗎?”
——你讓一個習慣被圈在家裏頭的古代丫鬟如何能理解現代女性對於自由的向往!
於是蘭西隻能在這一天親身實踐了從前很想玩卻沒時間玩的那個遊戲——在床上睡到自然醒,翻一個身,迷迷糊糊地想想事情,然後接著睡過去……如此睡了醒醒了睡,接連往複無際無窮。
然而在短暫的清醒時間裏頭,她一想到從今往後的很長一段日子都要這麼過,就不禁悲從中來。於是便格外想拎著翠微丟出去,讓她十個月以後再回來……
醒醒睡睡的遊戲持續到下午,當蘭西在淺睡眠狀態感受到身邊有人,猛地一睜眼時,美麗的寧貞長公主已經悄悄地在她榻邊陪伴了很久了。
雖然寧貞長公主的麵相不具有任何侵略性,但一睜眼就看到麵前有個人目光炯炯地盯著你的話,任是誰都會害怕吧。蘭西慘叫一聲之後才猛地翻身坐起:“長公主?”
“皇嫂不必驚慌,當心動了胎氣。”寧貞長公主笑盈盈的,和前幾天進宮翻江倒海的那個丫頭看起來都不是一個人:“身體好些了嗎?”
蘭西喘了一口氣,平複一下呼吸,才可憐巴巴地點點頭:“其實沒事了,隻是翠微她們幾個都不許我起來,真是無聊透了。”
“這樣呀,”寧貞笑得突然很有幾分詭異:“聽說是昨兒晚上……嗯,皇兄太莽撞了,所以皇嫂你自己就多委屈點兒吧。我也是想著你無聊才來陪你聊聊天的,你別臉紅呀。”
蘭西默默垂了頭,心道,你們兄妹倆都是以調戲我為人生樂趣嗎?你們就再沒別的追求了嗎?!
不過想來,皇帝如果在她麵前顯擺自己的追求,大概是很值得姓武的她苦惱一筆的;而長公主……她的追求應該就是扔掉駙馬奔向自由人生吧。
有這樣遙遠的追求,難怪長公主會想在艱難漫長的征程中欺負一下她這個小嫂子調劑一下氣氛。
蘭西決定反擊:“還……還好吧,其實根本沒事,陛下他太當回事兒了……”
“皇嫂神勇。”寧貞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還不如不說呢!
“請問長公主能不能和她們說說,放我起來走幾步路吧。”蘭西表情相當糾結:“我實在受不了躺一天的感覺……”
“皇嫂果然神勇。”寧貞欽佩地點了點頭:“其實躺一天有什麼難的,隻怕皇嫂怕的是從今天起日日也要躺,夜夜也要躺,一直躺到小侄子出世吧。”
蘭西蔫了,點了點頭。
“這我可做不得主喲。”寧貞長公主笑得益發狡猾:“皇嫂啊,不是我說,您和您腹中這小家夥,不管這是個小皇子還是個小公主,現下都是皇兄的心頭肉。若是我把您攛掇出去逛逛,您受了風寒什麼的……我可不想被皇兄攆出宮去。公主府盧家弄來的那幫破人,我看了就煩得一個頭兩個大了。皇嫂,您就當是積德,自己勸勸皇兄吧。”
蘭西無力地呻吟了一聲:“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一個頭兩個大啊。看起來心情很好嘛。”
“唔,其實也還好。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雖然皇兄不叫殺盧耀奇,但盧家已經一臉灰了,大概也可以讓我們和離了。”長公主笑得眼兒彎彎:“想到這個我就興奮。”
“……”蘭西突然有點惡作劇的衝動,道:“可是你和盧耀奇和離之後就不嫁人了嗎?”
長公主的笑容突然僵死了,好一會兒才複蘇,卻帶了幾分惆悵,道:“那就不知道了……我願意嫁的那個人,他也不喜歡我,強迫他娶我有什麼意思呢?再說,我也配不上他了。”
“其實你是長公主,隻要你想,世上沒有你不配的男人。”蘭西見她如此,相當不忍心,便有意用溫柔的口氣勸慰她。
“此事終是你情我願才好。他心上頭有人。”長公主垂了眼簾,輕聲道:“對我來說,這輩子大概就這樣了吧……已經有過一個駙馬了,再嫁那人隻怕也會心裏頭有疙瘩的。生在皇家,有時候並不是個好事情呢……”
蘭西默然,她真的後悔了。一句話勾起了長公主的心事,未免太殘忍了些。
“所以呀,”寧貞長公主抬起了頭,勉強笑笑:“皇嫂你可千萬要生個皇子,別生個小公主。皇子的話,對正妻不滿還能納妾,做了皇帝還有一整個後宮的女人,可公主嫁錯了人,這輩子就完了。”
“陛下他不會的吧……”蘭西聽了這話心頭也不禁有些惴惴:“他……會這樣對自己的女兒?”
“皇嫂別忘了,我當年也是父皇最疼的女兒啊。”寧貞長公主苦笑:“或許就是為了這個我才要嫁給盧耀奇,父皇啊,皇兄他們,心裏頭江山比什麼都重。女兒什麼的隻是個砝碼吧,或許在他們眼裏頭女人嫁給誰都是嫁——這話你可別和皇兄說,我還指著他能可憐我這個倒了黴的妹子,賞我個和離呢。”
蘭西默默地拍拍她的手,記下了這件事情。雖然現在她不能主動去做削弱皇帝和盧家聯盟的事情,但提一提讓皇帝自己去想自己決定,倒也並無大礙。
長公主已經很可憐了。那麼受寵的女孩兒,嫁給了一個一點也不如意的夫婿,這輩子最完美的幸福也就此破滅了。也許正如她自己說的,她能期待的隻有一個和離了。隻要不再見到那個人,就算孤單一輩子也是幸福——一個女人對婚姻是要絕望到何種地步才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來?
寧貞挑開話頭,陪她又聊了些有的沒的,便自己走了。蘭西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在今年的家宴上她和駙馬一同離開的一幕:那時候她和駙馬還有至少看起來很好的關係,二人離開皇宮的時候還靠得很近。那時她還羨慕過她,但現在想來,哪兒有一對恩愛夫妻在整場家宴上都沒有目光交觸的?大約寧貞長公主也正是怕丟了麵子才勉強忍著吧。
這麼想來,能有個男人從背後抱著她,說你哭了朕心裏頭也難受,這也是一件滿幸福的事情了……
正想著,外頭便傳來了內侍熟悉的“陛下駕到”。蘭西心中一喜,坐起垂膝正要下去,卻又被翠微攔住了。
“幹嘛呀,陛下來了要接駕。”
“接駕娘娘也不能下去。”翠微格外堅決:“陛下心疼娘娘,自當體諒!”
“讓開!不下去是失禮!”蘭西急怒交加。
“讓您下去是奴婢失職——好娘娘,您就聽話吧!”
怎麼誰都叫我聽話,我是屬京巴的還是屬折耳的?!蘭西差點就爆發了,轉過屏風進來的男人卻輕輕鼓了幾下掌,烏眸含笑:“做得好,翠微,回頭朕賞你——至於你,小狐狸精,你還是就在榻上呆著吧,不用下來!”
蘭西被當著貼身宮人的麵叫“小狐狸精”,鬱悶羞憤的心情又上了一個檔次:“陛下別亂叫,臣妾沒有尾巴!”
“行了,下去吧。”皇帝對翠微揮揮手,示意她離開,便坐到了蘭西身邊,攬住她的肩:“今天腹中還不適麼?”
“沒有了。”蘭西搖搖頭,自己伸手理了理已見蕪亂的鬢發,道:“睡了一整天。”
“今天太師府可熱鬧了。”皇帝輕描淡寫道:“楊夫人要趕武瀚墨的仆人出去,兄妹兩個居然吵了起來;武瀚墨想要明媒正娶楊夫人的婢女,從太師到楊夫人都不同意;武瀚墨大約心情不好,居然當著太師的麵拂袖而去……你說說,這樣的事若是讓你再去插一杠子,該多亂呢。”
蘭西“哦”了一聲,便專注地去分析他話中的意味了:武初融要趕走的仆人想必是武硯,看來他的生命安全有保證了,武瀚墨想明媒正娶的那個姑娘叫什麼來著?蘭麝是吧?他想明媒正娶她大概不可能,蘭麝的身份永遠配不上武家的公子,除非這位公子的身份也降為奴婢——可問題是,就算武家垮了,隻要武初凝還是皇帝的女人,皇帝就不能讓武家入奴籍啊。
最後那一點,武瀚墨會拂袖而去,這其實並不是他的性格。從前他對武太師還是非常恭敬的,之所以這樣,難道是因了他有自信武太師不能奈何他了?是因為皇帝給了他官職和實權嗎?
皇後在聽到這些事以後發呆基本是一個常態,皇帝也見怪不怪了。他的手摩挲著她臉頰,頗有興致地盯著她困惑的模樣。
蘭西想著想著,突然想到了一樁事情——她剛剛穿越來的時候,皇帝說往太師府裏插眼線真是插不進去,所以對她在太師府的行蹤也就隻能知道個大概。但現在皇帝這一副講八卦的口氣來說太師府的事兒,看起來是知道細節的,也就是說,他安插眼線成功了?!
心知方才自己頓悟時的神情肯定有異,蘭西決定掩飾。她突然抓住了皇帝的手,雙眼閃亮道:“陛下,能不能讓蘭麝,就是那個歌姬,脫離賤籍呢?這樣兄長就可以娶她了啊。”
皇帝一怔,道:“脫賤籍自然可以,但是朕若是做這件事,太師不就瘋了嗎?現在朕還沒準備好被太師發難……”
“可是兄長那麼喜歡她,這樣也太可憐啦。”蘭西裝作任性,垂了眼眸道:“真的沒辦法?”
“……暫時沒有。”皇帝吻吻她的額角,道:“這事兒是武家的家事,朕不便插手。其實武瀚墨若想要那歌姬太容易不過,但他為什麼非要娶她當正妻呢?這不是給太師打臉嗎?”
“就是說不想讓心愛的人受委屈啊。”蘭西撇撇嘴。
“你這兄長。”皇帝半歎了一句,停頓一會兒,才道:“果然不是一般人。”
77、幹練老辣...
蘭西不知他意究竟是褒是貶,便閉了嘴,一雙眼望著皇帝。但皇帝也不急著開口,像是在盤算什麼。
過了一小會兒,翠微在屏風外說話,怯怯的聲音擊碎了殿中的寧靜:“娘娘,藥熬好了,現在喝麼?”
蘭西還沒來得及說話,皇帝便接腔了:“拿上來吧。”
又是一碗藥,蘭西苦著臉,她格外懷念西藥什麼的。就算是中藥製劑也行呀,速溶顆粒也好呀,總勝過要喝這一碗又一碗的苦水。說起來還真冤,她來這兒之後,除了那次感冒是真的因了自己身體不好之外,剩下的幾次被迫喝藥全是無妄之災!第一次吐血是被他嚇的,第二次吐血是被他踹的——這關她自己什麼事兒?再往後頭說,這次喝藥也全是因為這家夥不懂節製。
望著捧著藥碗輕輕吹涼的皇帝,蘭西突然很想告訴他:親愛的陛下,您就是臣妾的災星啊。
皇帝倒像是沒注意到她的心思,默默地把碗端到自己唇邊抿了一小口,兩道眉迅速皺了起來:“初凝,朕對不起你們母子……尤其對不起你,這藥好像比昨兒的還苦。”
蘭西心一橫,道:“給臣妾自己喝吧陛下。”
反正每次的藥都是沒有節製地苦下去,而且還是越來越苦,那就認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還是一刀。
“今天不許吐出來。”皇帝似是心有餘悸地叮囑了一句,將藥碗遞給她。蘭西一仰脖子很不優雅地一飲而盡,然後就趴到了被子上,好一會兒才蔫眉搭眼地抬起腦袋:“陛下,臣妾受不了了,這玩意太難喝了!”
“忍忍吧。”皇帝微憐地歎口氣:“都怪朕。讓你受苦了。”
還真是受苦了,但聽到皇帝這麼說,她也不能再給臉不要臉啊。蘭西隻好勉強笑笑:“應該的……所幸小家夥沒事。”
皇帝尷尬地笑笑,伸手按住了她小腹:“現在還感受不到。什麼時候才會長大一點?”
“臣妾也不知道啊。”蘭西的臉微微一紅,她突然覺得有些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是朕和你的孩子。”皇帝抬起頭,眉目含笑,道:“朕很想早點見到這小家夥……”
蘭西也點頭,心中卻犯起了嘀咕:這到底是誰的孩子?要說是她的,也沒錯,畢竟整個受孕的過程都是她體驗的,但這個孩子和她自己又沒有血緣關係,就遺傳來說完全是皇帝和武初凝的子嗣。
之前她拎不清自己的靈魂和武初凝的身體結合時到底算是誰,如今便也隻好接著弄不清這孩子算誰的。前陣子她一直覺得這是她替武初凝生的孩子,但現在卻有了異樣的感覺。
為什麼她和武初凝不可以是同一個人呢,這個大膽的想法跳進她腦海裏的時候,她連口中中藥殘餘的苦味都忘了。
如果她的靈魂和這個身體可以完美的契合,就當這從來就是自己也可以啊。
她的心髒跳得益發激烈,皇帝卻看出了蹊蹺,道:“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
蘭西忙擺手——再敢不舒服她就得被裝進玻璃匣子丟進恒溫室看管了,哪還敢“不舒服”:“沒事,臣妾隻是發發呆。”
“有心事不能和朕講吧?”皇帝淡淡一笑:“無妨,楊夫人今兒聽說你身子不適,也求請要進宮探望你。不能和朕說的,你大可和娘家的姐姐聊聊。”
“陛下不懷疑臣妾和姐姐會說什麼?”蘭西心中一喜,卻緊跟著又是一憂——皇帝對武初融不放心,她也是知道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讓她進宮就會有把握。再說,你是朕的妻子,若真有什麼和朕有關的事兒,你會告訴朕,對不對?”
在他的目光下,蘭西雖然心道不一定,但表麵上卻還是含羞帶俏地垂了頭,輕輕頷首。
皇帝亦帶著幾分寵溺拍了拍她的臉頰,蘭西卻突然想起一事,道:“長公主來過了。”
“她要幹嘛?”皇帝眼睛微眯一瞬,道:“是要你幫她忙吧?”
“嗯……長公主不喜歡盧家駙馬。”
“這朕來管。”皇帝截斷了她的話,低聲道:“盧家的事兒,你不要摻和。不然有人要說閑話的。而且……怎麼說呢,你現在也不適合擔心什麼有的沒的,好好養胎是正經。”
“求陛下讓臣妾下去走幾步活動一下吧,就走幾步,臣妾連這寢殿都不出還不行嗎?”蘭西頓時苦了臉:“臣妾像蟲子一樣在榻上呆了一整天!人都睡軟了。”
“你再躺兩天吧。”麵對她的要求皇帝似也是不願招架的:“朕還有折子要批,就先走了。咳,你就別想什麼蟲不蟲的,過兩天身子調養好了再出去,朕陪你看荷花,好不好?”
“您答應臣妾的什麼時候做到過。”蘭西鬱悶,低聲嘀咕,皇帝卻像是沒聽到似的,叫道:“翠微,看好皇後娘娘,不要讓她亂走,否則拿你是問!”
本宮要真是個玻璃美人你的孩子昨天就沒了好嗎?!蘭西很想衝皇帝的背影吼這麼一嗓子,而現實卻是她隻能乖乖躺在榻上,讓翠微心疼地把她的被子掖得更嚴:“娘娘,您就死了這條心吧。好好歇幾天有那麼難嗎?奴婢們能坐一會兒都得念佛呢。”
“讓你坐一天你還能念佛嗎?!”蘭西苦悶道:“你給本宮拿本書翻翻。”
“看書多費神啊。算奴婢求娘娘了,您不能消停點兒嗎……”
好吧是我不消停,蘭西負氣地裹了被子,朝裏一轉身,寧可麵壁。可翠微的叮嚀又響了起來:“娘娘您別這麼大動作,當心動了胎氣……”
胎氣什麼的還真是一種神妙的東西啊。蘭西按著平坦的小腹,怎麼都覺得裏頭的小家夥乖巧得很,哪兒有叫她這個做娘的受苦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