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攔我者,皆我仇人(二)(1 / 2)

安拂風聽到動靜,也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正心疼阿榆身世淒苦,見阿塗腳下不穩,張口便責備道:“小心些!砸了碗盤,又得費錢買。阿榆忒不易,你別雪上加霜。”

阿塗嘴角抽搐,想著阿榆這兩天坑到的大錢袋,木然道:“哦,知道了,小娘子缺錢,缺錢……”

沈惟清隱約聽到,不覺又看了眼阿榆纖瘦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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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去店堂跟韓平北碰了麵,就著丁香竹葉水,草草吃了兩塊小甑糕,便隨二人乘了韓家的馬車,繼續去錢家。

這一路並不太平,韓平北兩眼冒火,一直在咒罵著安拂風。

原來他跟隨沈惟清折騰了整整一宿,早上才打了個盹,隨後被叫起身,匆匆趕來食店。原以為沒睡好至少能嚐嚐阿榆的好廚藝,不料阿榆猶在酣睡,別說阿塗或沈惟清,便是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去叫人家起床給他做飯。

安拂風看到韓平北,眼睛卻賊亮冒光。

她自知廚藝天分有限,怕損了阿榆這間食店的名聲,即便做了菜品也不敢端給食客;但她並不怕韓大公子挑三揀四,見這冤大頭光臨,毫不猶豫地奉上了她親手烹製的羹湯。

韓平北不知這是安拂風的手筆,興致勃勃地嚐了一口,差點被那又鹹又腥又熏人的味道當場送走。

沈惟清見狀,自然不肯蹚雷,親身到廚房,讓廚娘給他煮了碗醬汁湯餅,縱不如阿榆的廚藝,卻還能入口。

憐韓平北被那碗不知怎麼做的羹湯倒了胃口,連白粥都喝不下,自然叫罵不休。

安拂風悄悄嚐了一口,咧了咧嘴,由著韓平北叫罵,悄無聲息地躲入廚房裝死;沈惟清也是被韓平北嘮叨得頭疼,這才跑到後院暫避。

如今安拂風算是阿榆的人,韓平北不免添油加醋地大罵一通,——其實也知安拂風家世武藝都不是阿榆所能比擬的,並不指望阿榆真敢拿她怎樣,隻盼阿榆能感同深受,看在他這般委屈的份上,親自下廚做幾樣好菜,撫慰撫慰他受傷的五髒廟。

但阿榆的腦回路明顯與眾不同。聽他說了許久,她才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看著他,說道:“她做的應該是魚羹,隻是魚片去腥時沒處理好。不過隻是充饑的話,鹹些腥些倒也無妨。”

“無妨?”韓平北差點鼻子氣歪,“你吃過這又腥又臭的玩意兒嗎?”

阿榆認真道:“吃過。我餓極時,曾從野貓嘴裏搶過魚。雖有些腥,但餓極了時,其實嚐不出是什麼味兒。”

沈惟清不由瞅向她。

韓平北也睨她:“真的假的?那野貓得罪你了吧?”

阿榆搖搖頭,“我隻是餓了,很餓。如果不是野貓跑得快,我指不定連那隻貓也吃了。”

韓平北撫額,“阿榆,我剛發現,你還蠻能說故事的。”

阿榆笑道:“哦,那你就當故事聽吧!”

她笑著時,車廂中的木香花的氣息仿佛更濃了。

確切地說,

花香中的那股子冷凜的氣息,更濃了,甚至有種冰寒之意,尖銳得刺心。

沈惟清目注著她,忽道:“還有這種故事嗎?”

阿榆笑得純稚甜美,歪頭像是在仔細回憶,慢悠悠道:“其實很多事我記不太清了。不過我大概還吃過老鼠和蛇吧!”

韓平北胃部抽搐了下,“阿榆,開玩笑有個度啊!還讓不讓人吃晚飯了?”

阿榆卻像是真的想起了一些久已忘卻的往事,臉上的笑容一淡,有些恍惚的模樣,“我想起來了,那條蛇在吃老鼠,我當時餓得厲害,便撿石頭砸死了蛇,然後把它們都吃了。”

韓平北臉都黑了,“你扯,你繼續扯!”

沈惟清的目光卻幽緲起來,“秦小娘子,你別告訴我,你在秦家就過的這種日子。”

韓平北也虎著臉道:“如果秦家這樣養女兒,我也要收拾他們了!”

阿榆卻嘴角一彎,笑得明媚嬌妍,慢悠悠道:“阿爹他們對我當然極好,所以這些事應該隻是我在做夢。隻是這夢著實不算好,也不知老鼠有毒,還是蛇有毒,我後來就沒了味覺。”

沈惟清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阿榆道:“我說一場噩夢之後,我沒了味覺。舌尖像中了毒,麻麻的,吃什麼都品不出味兒,不小心咬上了都覺不出疼痛。”

“現在呢?”

“還是那樣。”阿榆答得很輕鬆,“不過阿爹和……和一個廚藝很好的羅家妹妹

,他們做的飯菜,我能嚐出味道。有時心情好了,也能嚐出味道。”

韓平北便惱了,“編,你繼續編!我信了你就不姓韓。”

阿榆沉默片刻,輕聲道:“或許,就是沒恢複吧?羅家妹妹說,我嚐到的所有味道,都隻是幻覺。”

韓平北笑起來,“沒有味覺,也能成為廚藝高超的廚娘嗎?”

阿榆得意地一笑,“我沒了味覺後,嗅覺便特別靈敏。不論是糖是鹽,還是各種香料調味料,我都能輕易配伍出最佳的效果。阿爹曾說,這也算是老天爺賞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