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城沒多久,阿榆就後悔跟韓平北同行了。
城中多是寬闊平整的官道,行駛倒是便捷;一旦入了鄉村,那坑坑窪窪的小路就很考驗車夫的技術和馬匹的能耐了。
不僅慢,還把人顛得七葷八素,差點把先前吃的頂酥餅給顛出來。
可若說棄車步行吧,韓平北還瘸著,走路都離不了拐棍。
好容易來到井家所在的那處村落,正打聽哪戶是井家,便聽得遠處傳來婦人的痛哭聲。
被問的村婦向哭聲處一指了,“井家啊,哪,就是那家!應該又鬧上了!”
阿榆看著已然不遠,便跳下馬車,抓了一把銅錢塞入村婦手中,笑眯眯問道:“還未請教娘子,什麼叫又鬧上了?他家常有人鬧上嗎?”
村婦收了那把銅錢,忙笑道:“這事兒大夥都知道。那個井超真不是個東西,小門小戶的,偏當初仗著祖上還有點底子,娶了紅葉阿娘,生了紅葉,不久又把青葉阿娘娶進了門,生了青葉……”
據這村婦所說,青葉娘倒是個厲害人,據說受了哄騙,以為過來做正經娘子的,不甘這妻不妻妾不妾的,也不甘井超家裏娶了倆,還在外麵喝酒找女人,於是天天鬧騰。沒幾年青葉娘一病死了,她們那個爹沒人轄製,更不安生,眼看家底敗得光了,漸漸連喝酒吃飯的錢都沒了,將主意打到了未成年的女兒身上。
紅葉娘怕紅葉被他賣到不正經的地方去,搶先一
步將她送入鮑家為婢。不久,紅葉得了太夫人青眼,能說得上話了,又把青葉也弄進了鮑府。井超眼見兩個女兒都沒法變現,影響了他的花天酒地,便遷怒紅葉娘,幾次將她打得爬不起身。
為了保護母親,紅葉從小行事便強悍爽利。也不知她怎麼跟井超談的,井超後來沒再打紅葉娘,但也沒缺過喝花酒的錢。村裏人心知肚明,怕是兩個女兒將自家的月銀賞賜都拿給井超了。
“可這兩日聽說紅葉被主家連累,要吃官司了。紅葉娘拿出一包私房,打算去救女兒呢,誰知井超不知從哪鑽出來,奪走那包私房便跑了!”
村婦看著井家,露出一絲感慨,“這井家母女倆,真是不容易。”
阿榆黑沉了眸子,嘴角卻還掛著輕柔的笑意,“都是因為……那男人不是個東西!”
韓平北不想討論“男人是不是東西”這個永恒無解的話題,在車上夠著身子問:“青葉呢?鬧成這樣,她沒回來看看?”
“回來了!一聽私房被她老子卷跑了,追她老子去了!”村婦撇撇嘴,“看那一臉緊張的模樣,或許是倆姐妹一起攢下的私房?”
阿榆向便韓平北道:“平北兄,要不,我去追青葉,你先去井家,查問下那私房是怎麼回事?”
從村婦所言來看,井超就是個石頭縫裏也要摳出銅板去花銷的爛人,將紅葉娘拿捏得死死的,紅葉姐妹斷不敢將私房錢交在紅
葉娘手上。
可紅葉跟鮑廉進審刑院後,根本沒能再出來,青葉則是剛剛出來的,那紅葉娘的私房,是從哪裏來的?
聯係到紅葉在獄中隱約透露的意思,韓平北意動,“一起先去井家,再去找青葉吧!你若出什麼事,沈老和我爹會撕了我。”
阿榆笑道:“又不是去打架抓人,能出什麼事?我就想著青葉去追她父親,定然情緒不穩。同為女子,我追過去安撫幾句,指不定有意外收獲。”
剔骨刀在手,她有足夠的自保之力。
相反,她很擔心瘸了的韓平北,臨走還將隨行的兩名衙差也留下了他。
倒不怕村民會拿他這位韓衙內怎樣,就怕他一時興起又去追人什麼的,再摔出個好歹,花緋然得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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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婦們整日八卦,消息極靈通,早就告訴他們,井超近來正纏著七八裏外某村裏一個新寡的婦人,有錢多半會花到那婦人身上。聽聞青葉所追正是那個方向,阿榆當然也跟著追了過去。
甩了韓平北那個拖油瓶,她難得在鄉野裏奔跑得張揚自在。
恍惚間,她似又回到了臨山寨,執一把剔骨刀在手,奔跑在平山的密林間,笑意明媚地欣賞著山匪們瞬間變化的神情。
對於山匪們來說,從天堂到地獄,從囂張放肆到驚懼恐怖,中間隻隔了一個歹毒可怕的榆娘子。
聽到她飛掠而過的某處傳來男人的一聲慘叫時,阿榆才意識到,她跑得
太快,似乎把青葉甩到後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