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氣?
杭氏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給關得太久,關得傻了,才會見著個齊整俊俏的就覺得貴氣不凡。
阿榆依然自在地如飲酒般飲著藥,靠在案幾邊的身軀舒展隨意,宛如一位在臥房中品嚐佳釀的公主……
可這明明是獄中,眼前的小娘子明明粗衣布衫,衣飾尋常。
阿榆隱約聽得杭氏咽口水的聲音,轉頭看了她一眼,莞爾,“餓了?”
杭氏想搖頭,但目光瞥到案上那些食物上,立刻瘋狂點頭。
先前留意到推丞和那個李內知的猜忌目光,她悄無聲息地縮在草堆邊,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惟恐招來禍端。
但此刻其他人離開,她漸漸回過神來,眼看著阿榆雖有倚仗,但和待她跟之前似無甚差別,亂七八糟的恍惚念頭頓時給壓了下去,隻剩了最本原的生理渴求。
——她好餓!她已好多天沒吃過正兒八經的飯菜,對那些美味可口的食物當真是垂涎三尺。
阿榆想了下,將胡餅、韭餅和各色包子分出一半,又將肉幹也分了一半包過去。
“這包先吃,這包肉幹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壞,可以留著。”
杭氏連聲應了,忙撲過去,手忙腳亂地從鐵柵間接了,盡數抱到懷裏,才抓出一隻蝦肉包子。
甫送入口中,她便瞪大了眼睛,差點咬了舌頭。
精細的白麵發得極好,鬆軟且保持著天然的清甜;蝦肉既彈且韌,咬開後滑入唇舌之間,滿口都是形容不
出的細膩鮮香。
麵香蝦香裹挾於一處,叫人止不住地沉浸其中,想勾出那讓人愉悅到飄然的口感。
阿榆看著杭氏沉醉模樣,有些羨慕,問道:“這包子皮薄餡大,想來味道不錯吧?”
杭氏幾乎要落下淚來,連連點頭道:“哎,這真是包子的味道?我、我從未吃過這般好吃的包子。”
阿榆道:“論這些包子,還是剛出籠時最香。你應是餓得久了,才覺得格外好吃。”
杭氏也無意爭辯,匆匆吃完蝦肉包子,又拿了一塊胡餅嚐了,隻覺也比先前自己在食鋪買的強許多。
難道真是自己關得太久,餓得太久,所以吃什麼都格外美味?
她一時也舍不得吃太快,小心地將剩下的食物重新包好,藏到她的破枕頭下,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再走回鐵柵邊時,看阿榆的目光便熱烈許多。
這小娘子的刀雖會殺人,卻不會刺向她;
小娘子有殺人嫌疑,身後也有極厲害的大人物在保她,比昌平侯夫人對她所謂的“保”,不知強多少。
若討好了她,別的不說,就這些吃的用的,小娘子隨手擲些過來,也夠她享用許久了。
杭氏主意已定,當下再三謝了阿榆,又道:“送飯菜進來的那位官人真是細心,定是知道小娘子喜愛飲酒,特地送了酒進來。”
“酒?”
阿榆晃了晃手中瓶子,“你說這個啊?這裏麵裝的是藥,倒不是送飯那位給的,而是……是我店鋪
裏的夥計給我備的。
有個人聽說我身體不好,可能活不長久,硬是叫醫官開了藥,讓我身邊的人盯著我每天吃。”
杭氏看直了眼,“你、你這,真的是藥?”
阿榆笑了笑,向鐵柵邊挪了挪,將瓶子湊了過去,“你要不要嚐嚐?橫豎都是補藥,吃不死人。”
此時靠得近了,都不用湊過去,杭氏便已聞出了瓶內傳出的苦澀藥味。
她連忙道:“不用,不用……既是特地為小娘子備的,小娘子還是自己留著喝吧!
小娘子這般貌美能幹,怎會身體不好?莫不是胎裏帶出的不足之症?或者幼年落過水,或受過傷?”
阿榆不由多看杭氏幾眼,方歎道:“我幼年時被人拐過,拐子待我很不好。若不是親友剛好尋來,我那時便死了。後來雖努力養著,到底落下了病根。”
她頓了下,“人世多艱,活得長久也未必是好事。但這世間待我好的人不多,不能辜負了他們的心意。他們讓喝藥,那就喝吧!”
等秦藜醒來,京城事了,她依然會回真定府,或去其他僻遠之地。
從此沈惟清,阿塗,安拂風,韓平北,花緋然……這些待她好的人,還是會與她分開,老死不複相見。
——就像那些過往分開的人,再不會聚首。
待她回歸屬於她的孤寂歲月,無人擔憂她的傷病,無人費心煎藥服藥之事,她活得長久或短暫便都不再打緊,或許就不用再喝這聞著就苦
的藥了。
杭氏不敢駁她,隻幹笑道:“小娘子,好死不如賴活。不怕小娘子笑話,你瞧我都到了這步田地,我還是舍不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