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你立誓吧,若你害我秦家,你會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秦萱漠然地說著,拔出利匕,然後再度紮下……
竟是惟恐他不死。
“你、你……”
裴潛不解,卻又忍不住自嘲地想著,似乎也無甚不解的。
當初,秦池帶著秦家兩位小娘子,自不量力地試圖山匪手中從救人,還真用言語震嚇到了那些蠢貨,成功地讓他們放了那對兄妹。
彼時他剛好在附近,驚詫於秦池的膽量和見識,不由地格外留神。
誰知阿榆竟跟了上來,一口咬定他眼神奸邪,必是看上人家那對嬌媚的小娘子。
他原先並未留意那對姐妹,隻是阿榆這般說了,他便賭氣與她說,他便是看上了,便是要弄到手,她又能如何?
誰想到阿榆竟因此下了山呢?誰想到阿榆自此便留在了石邑鎮,留在了秦家呢?
他多少次下山去看阿榆,卻被阿榆認定他賊心不死,還在圖謀秦家姐妹,一怒閹了他四名隨從,然後守得更緊了……
父親說要屠滅秦家,換取晉身之資時,他當時大大地鬆了口氣。
若秦家滅了,阿榆還能守著誰?
若是回到臨山寨,哪怕依然與他作對,到底能時常見到她了。
能時常看她黑黢黢的無情的眼睛,能時常察覺她盯著自己,便有些細微的不足為外人道的愉悅和幸福,令他每每悸動,克製不住地一次次將山上那些願意的或不願意的娘子們壓到身下……
秦萱本質
跟那些娘子並無差別。
隻是想到這小娘子是阿榆護了三年的人,他會格外興奮。
是從什麼時候起,他眼裏隻有萱娘,不再記掛阿榆那雙黑眸?
是她疼得受不住,哭喚他裴郎之際?還是偶見她夕陽下閱書那次?
眉眼安謐、滿身書香,卻在看到他時,清雅超脫的氣質瞬間變得柔婉如凡俗中人。
後來她依在他懷中呢喃低語的時候越來越多,而他也不願再碰別的娘子,一心一意地隻想與她膩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夠。
朝夕放縱的荒唐,換來了珠胎暗結,也讓父親相信了她的死心塌地,竟放她隨江誠來到了京師……
原來,都是假的嗎?
他終究不甘心,拚盡了最後的力氣,說道:“萱、萱娘,我待你那般好,你、你對我竟無……一絲愛悅?”
他抬手,想摸摸那張讓他朝思暮想的臉。
秦萱厭惡地猛地退後一步,手中的利匕終於順勢從他腹中拔出。
秦萱快意地看著他痛苦後退的模樣,大笑起來:“殺我全家,還問我愛不愛你?你便是皇帝,我都會捅了你,拉你全家陪葬!”
裴潛僵立著,想說話,嘴裏卻湧出了大口鮮血。他努力睜大眼睛,總算看清了秦萱的神情。
她冷冰冰地看著他,眼底毫無他所熟悉並眷戀的纏綿情意,隻有閃動的恨意是真的,——就和阿榆對他的恨意,一模一樣。
周圍的人湧過來了,每個人都張著嘴,震驚的,悲憤的
,惱恨的,他卻已聽不到他們都在說什麼。
他還想看一眼阿榆。
他想知道,如果他死了,她那雙黑眼睛裏除了恨意之外,還會不會有別的。
可他想轉頭時,身體已砰然倒下,眼前隨之炫白一片。
然後,一切歸於黑暗,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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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院子裏,看著裴潛倒下,腹中滾熱的鮮血在地上越汪越多,本來喧鬧的人群也是一時寂靜,驚得呆了。
秦藜緩過神,失聲叫道:“阿萱!”
她欲待站起身,心情激蕩之下根本站不住,險些摔倒在地。阿榆忙抱住她,皺眉看向秦萱,抿緊了唇。
若裴潛此時尚有知覺,他會發現,阿榆的眼神隻淡淡從他身上飄過,根本懶得在他屍體上停留。
人死恨消,她不會去恨一個死人,隻煩惱著,該如何麵對這死人帶來的麻煩。
三位大員尚未及商議後續之事,便聽到了外麵的喧嘩聲,得報忙出來看時,都有些著忙。
竇尚書怒道:“秦萱,你這是何意?敢在大理寺公然殺人!”
秦萱粲然一笑,“自然是打你大理寺的臉!”
她氣質極好,眉眼含笑之際,依然有著濃濃的書卷氣,蘊了讀書人獨有的清高孤傲。
但此時她手持利匕,滿手鮮血,素衫上亦是斑斑點點的血漬,又有種說不出的疏狂放誕。
“你!”竇尚書氣極,“來人,將她拿下!”
秦萱手一轉,利匕穩穩地頂住了她自己心口。她揚聲道:“諸位見
證,是大理寺竇和逼我殺了裴潛,又逼我自盡!”
竇尚書駭得恨不得捂了她嘴,忙示意眾差役退遠些,唯恐此時秦萱真的死了,當著這許多人,便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