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有錯?”沈惟清看著那行字,“你阿爹阿娘,一定也很疼你,不會不要你。”
“可他們的確不要我了。阿娘明明找到了我,卻什麼都沒說,逃一般地棄下我走了;我追在後麵,哭成那樣,摔了不知多少跤,她都沒有回頭;
後來在蘇家,我明明看到淩叔了,可我追出去,他就不見了,怎麼叫也不肯出來。”
沈惟清的心一點點地被揪著,疼得厲害。
“他們不是不要你。他們隻是不想自己的掌珠碎在手心,寧願將她送出去,做別人家的明珠。”
“嗬,可他們並沒有看到,羅氏為了讓我承認是蘇家的女兒,整夜整夜地打我,用她簪子,紮了我滿手臂都是傷,說我沒良心,既親近了她,給了她希望,為何不將她的希望延續下去?”
“真正的蘇家小娘子,死了?”
“是。死在途中的,不是魏王的小娘子,而是蘇家的小娘子。羅氏擔心無兒無女,回蘇家後無法立足,一路哭泣。阿娘憐惜她,我也覺得她失去親人好可憐,跑去想哄她歡喜。然後她尋機擄走了我。阿娘追來,發現是她帶走我,便不管我了;他們安頓下來,還遣淩叔去慈穀鎮看過我,想來……認為我過得很好吧?”
阿榆垂著頭,慢慢地回想著那時的生活。
“我想活著,不想被羅氏毒打。我拚命地討好每一個人,衝他們笑。蘇家祖母說我懂事得讓人心疼,其實是我不
懂事會被打得很疼。羅氏說我是個會變臉的怪物,可不變臉我還能活著嗎?裝作溫婉可人,裝得楚楚可憐,不都是跟她學的嗎?我是不是學得很像?”
她歪頭問向沈惟清,似在等著他的表揚。
沈惟清笑,“不像。你隻學到了她的表象,沒學到她的精髓。你學不會她的陰毒。”
阿榆想了想,便也笑起來,“也是,我再凶殘,也抵不過她的陰毒。”
沈惟清道:“你也不凶殘。你心很軟,甚至對害了你父母的伯父都下不了手。”
阿榆的唇動了動,看著沈惟清,眉眼間有不加掩飾的試探,“嗯?”
“你倒給官家的茶,茶盞邊沿上下了毒,劇毒。”
沈惟清歎息,“祖父事後收了那隻茶盞,讓林奉禦檢查過。一半有毒,一半無毒。想來官家當時端起時,正好是有毒那邊衝著他,你便攔住了。”
“所以,你祖父早就知道我很壞,可能會給沈家帶滅頂之災?”
“祖父以為你是記掛著蘇中丞之死,記掛著由此而來的半生坎坷。
他說,你這回下不了手,以後更不會下手。
他還說,阿榆心中有怨,但積年冰雪,也有春風化雨之日;我等多多包容疼愛,總會讓她慢慢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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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綸並不在意阿榆是小女匪或蘇家女,甚至不在意阿榆有過駭人聽聞的驚世之舉。
但他無論如何不敢拿子孫福祉壓上,讓沈惟清去娶魏王之女。
阿榆垂頭弄著發絲,輕
聲道:“沈相是個好祖父,可惜呀,終歸不是我的翁翁。”
沈惟清緊握她的手,“阿榆,他會是你的翁翁。”
“罷了!”阿榆懶洋洋地笑,“他既通過長齡兄長致意,便是決心已定。我若還要死皮賴臉嫁你,惹得他親自來與我說,可就真丟人了!”
“我的意思時,請阿榆給我些時間。”
“時間?”
“是。魏王被指有不臣之心,剛愎狠毒,無非因其性情豪闊,言行不謹,並非真的有謀逆之意。阿榆,你父甚冤。”
“謀逆……”阿榆嘲諷地笑了一聲,“阿爹疏懶狂放,但凡費些腦子的事便不肯做,因此常被阿娘數落。謀逆這等費神的事兒,打死他都不會做。”
“既是冤案,總有平定的一天。何況我觀官家言行,未必不後悔當年將魏王逼得太緊。他的本意,應該隻想挫挫魏王銳氣。”沈惟清猶豫了下,“你可知,李參政為何如此受官家眷顧?”
“因為他才情好,氣度好,性格好,長得也好,看著就養眼。還有……”
阿榆說起李長齡的優點,倒也不吝誇讚。隻是說一半時,她忽然頓住,呆呆看向沈惟清。
沈惟清笑起來,“你也注意到了?李參政灑脫不羈,氣量宏闊,與魏王至少有七分相像,這種骨子裏的相像,比麵容的相像,更易讓人有親近感。”
但李長齡比魏王謹慎,看似言行不羈,但分寸感把握得極好,從不越界。
阿榆嗓
子有些幹,“嗬”了一聲,“難道官家因長齡兄長性情與我父親相像,才對他另眼相待?倒也不必如此牽強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