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他,官家不太想見他。
每次見他便想起楚王的幽禁和病痛,想起長子被毀了的一生,都是因次子身邊那夥人的野心,——而且那些人的野心差一點真的實現了。
許王感覺出官家態度的變化,再發現壽王聲名鵲起,才算明白過來了。
壽王一改常態四處拜師訪友,根本不是為楚王複出鋪路,而是為他自己立足朝堂。
楚王在公開場合露麵,並參加好些宴飲活動,才是在為壽王鋪路。
許王疑心,他這位兄長的頭痛也是裝出來的,就是為了在官家心裏眼裏釘上一根刺,讓他的處境變成難堪。
他並不覺得壽王有這樣的腦子,關了近九年的楚王有這樣的心機,但他想到了沈惟清,想到了這些日子動不動跑去沈府的壽王……
許王煩難之際,張媱柔聲問:“殿下,此事你何不去跟李參政商量商量?”
她雖從許王妃變成了張娘子,但依然是許王專寵之人,依然是小皇孫之母,除了稱呼,在府中的地位幾乎不曾變過。
隻是一旦出了府,一個沒有品階的庶人,不會再受官宦娘子們的追捧,還得按規矩向那些娘子們行禮。
縱然她有氣度有胸襟,這等落差也難以消受。
如今她唯一能期待的,就是許王成為儲君,成為皇帝,重新給予她尊貴的地位。
許王素日跟她商量慣了的,雖被她母親坑害得不淺,卻知她一心為自己,便道:“李參政?哼,如今,
他居然跟與壽王、楚王有來有往,何曾把我放在眼裏!”
張媱歎道:“殿下,他們都是皇子,主動親近李參政,李參政還能拒絕不成?
但他查抄侯府之際暗暗放走了咱們留在那裏的死士,冒了多大風險,省了我們多少危機!更別說眾人落井下石之際,他求情救下了我。”
許王這幾年來被人捧慣了,驟見他心目中的“自己人”去親近對手,難免心中不適。
如今被張媱聲細雨一提醒,他亦明白過來,點頭道:“我會去尋他。這一局,我們不能敗!”
他垂頭看著張媱,“便是為了你和孩子,這儲君之位,我也不能拱手讓人!”
張媱眸裏頓時湧上水霧,卻搖頭道:“爭是一定要爭的,但殿下該想著為自己爭,不必太過顧忌我。
魏王是官家的同胞弟弟,什麼都不曾做,便死在了房州;還有先帝的兩名皇子,先帝在世時何等尊貴,卻都年紀輕輕,死得不明不白。
你不爭,官家百年之後,魏王便是我等前車之鑒!
當年母親說要攔一攔楚王的勢頭時,我不曾阻止,也是因為這個。”
許王感傷,喃喃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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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雖因兒子們的較勁鬧心,但這日心情頗好。
確切地說,這個夏天,他每天吃飯時的心情都不錯。
幾乎每頓飯,都會有一兩樣比較別致的菜式,嚐著與眾不同。
仿佛心有靈犀般,他還每次都能將那樣菜找
出來,然後問一聲:“這個是蘇小娘子做的嗎?”
往往是一個肯定的答複。
於是,官家心情更加愉悅。
李長齡告訴官家,蘇小娘子原是要嫁入沈家的,在秦小娘子的安排下,婚書都定了,但沈老病重,隨後沈老病逝,沈惟清斷不可能在服孝期娶親,李長齡便攛掇蘇小娘子繼續到禦膳房研究美食,精進廚藝。
蘇小娘子聽聞是給官家做飯,居然大大咧咧地說,既跟官家頗是投緣,便每日給官家做一兩道菜吧……
這話其實相當地張狂。但官家想著那小娘子手持剔骨刀,不滿地將昌平侯府的高手紮了一刀又一刀時,便覺這才是那小娘子能說的話,這才能算作真性情,於是他不以為忤,還對蘇小娘子多了幾分喜愛。
又因李長齡設計誆來了蘇小娘子,官家想著李長齡因此難吃到蘇小娘子的廚藝,一有機會便將李長齡留下來陪著用膳。
這日李長齡便留了下來,品了阿榆做的一道“羊頭簽”。
所謂羊頭簽,是取羊臉頰上最嫩的兩小塊肉,切成細細的肉絲,和各式的配菜一起用網油裹了,蒸至七分熟,再裹了麵衣炸熟起鍋,嚐來外邊鬆脆,內裏滑嫩,極是美味。
夏日吃這等油炸之物,本該有些膩味,但阿榆不知在網油裏加了何種配菜,嚐來竟有種清爽清甜感,完全不覺得厚重油膩。
官家嚐了固然愉悅,卻也知曉羊頭簽價格不菲,一口羊頭
簽下去,可能就得費去一整隻羊了。
李長齡卻吃得甚香,笑道:“他們取了羊臉頰的肉,其他部位又不是扔了,一樣地做菜分發下去,算不得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