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茵:賣唱盲女、茶樓歌女與女理發匠(1 / 2)

【曼茵】

賣唱盲女、茶樓歌女與女理發匠

曼茵(1912—?),姓李,筆名黃雨,廣東潮安人。曾任北京大學文學院研究所研究員,著有散文集《雪》、詩集《果樹園》等。

廣州若幹女人的社會生活,就我所知的,寫一點在這裏。

賣唱的盲女

在夜的總彙裏,在輝煌的燈光所射不到的冷靜的街衢路角,我常常碰著一對一對的,戴著黑色眼鏡的盲女,打扮得花花綠綠,拉著竹弦,唱著迷人的調子,在招攬生意,碰著好運氣時,一夜中,賣幾條曲,換幾毛錢,一天的生活費便有著了。她們雖然是人類中的不幸者,沒有眼睛的殘疾人,但她們不怕一切的坎坷,而不斷地摸索著,掙紮著,這至少比一般有眼睛,吃飽飯,沒事做的闊人完人來得可敬!

據說廣州賣唱的盲女有三四百人,她們沒有受到革命政府所在地的盲人教授,她們賣唱的技藝是自己請人教授的,政府是沒有工夫去管理這班殘疾人的,不過她們操這種生涯,也要向市政府的社會局注冊。

受了不景氣的影響,市民們的失業是一天天地嚴重起來,自然沒有閑錢去做這種消遣,她們的生意,也就無人過問,因此,她們不得不再想出一種生產工具,去兼營被狂蜂浪蝶眠花宿柳的醜業,給一般苦力工人作泄欲器,一個拉車夫,他如果有兩毛錢,便可得到一度消魂!還可找回四

個銅仙。

樓上的歌女

說到廣州市上的茶樓,就要令人聯想起南洋群島一帶地方的咖啡店,它們一樣的是市民們的憩息所、談話處、茶煙起處,你可以看見每張不同的麵容,各個人的苦樂的生活,一一反映在那麵上;囂雜的人聲中,你又可以細辨出誰是得意,誰是失誌。這兒有著掛精武帶的武裝同誌,在發揮著倒甲擁乙的宏論;有的陰謀家在密商著鋌險的詭計;有穿著便衣的特務偵探,用著獵犬的眼光在掃射著座上的人,有挾著女同誌的革命老爺,在喁喁情話;有被視作牛馬的工人的眼睛發火,袒胸揮拳,“丟那媽”“丟那媽”地罵著壓迫人的人;有戴眼鏡的大學生們,在討論著東宮西宮的皇後及怎樣去討好校長教授,希圖方帽子一戴,便可成為黨國柱石、南北要人。有年輕的人們在討論著怎樣去觸摸永漢路上女人的活屁股,有中年人老年人在讀報,感歎著世風不古、人欲橫流、民窮財盡、天子不出;有來省侯官補缺的異鄉人,在做著飛黃騰達的美夢……總之,你若有十幾個銅仙,便可以占了一個座位,飲一杯龍井茶,如果你有同行的人,便可以在那裏一麵喝茶一麵暢談,隨便你談幾個鍾頭,那是你的自由,老板是決不會下逐客令的。

廣州的華麗寬敞的建築物,除了革命老爺、黨國委員的私邸外,茶樓是占了一大部分,

隨便你到哪條街、哪條巷,保你可以看見聳峙幾層的茶樓,這確是這個南國都市的特征,每一家茶樓都有別出心裁、燦爛奪目的廣告術刻刻在引誘你的茶欲。普通茶樓的座位,分為幾個等級,什麼“二分廳”“三分廳”“六分廳”“一角廳”,跟著顧客的身分而劃出森嚴的界限,大抵二、三分廳的茗客是勞動工人;“四分廳”“六分廳”以至“一角廳”的茗客是學生以及中等階級的人們。茗客除了飲茶之外,還有各種各式的星期美點,任你所欲。在“一角廳”中還有供人娛樂的歌女,在廳的中央搭起一個玲瓏精致的歌台,歌女坐在當中唱曲,台下前列是音樂師的座位。銅鼓一響,茗客們就心蕩魂飛,引長頸子,癡癡地望著那豔裝嬌媚的歌女,豎起耳朵,諦聽著什麼“淚灑秋江”“香國愁緣”“情一字”“黛玉葬花詞”一類的羞人答答、動人深深的歌曲。一般富有高明手段的人,就在這時候眼波傳情,競吊膀子。這樣她們除了賣其嚦嚦鶯聲之餐,肉的出賣也是她們收入的大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