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桂熙:他們的生涯,除在床上外,餘多付於喝茶(1 / 1)

【招桂熙】

他們的生涯,除在床上外,餘多付於喝茶

講述人為廣東人,具體事跡不詳。

廣州的茶樓分數種,最劣的是“二厘館”。因為從前隻是二厘銀一盅茶,故名。今日也要一分銀起碼了。這二厘館是專容納一般苦力的,裏麵放著一二十張木桌,桌麵散放著如“拆口棗”“油炸膾”等大件而價廉的食物,堆得滿桌,看去好像再沒有空暇的地位,使人有不再留餘地之感想。但在苦力們的眼中看去,我想是很中意的,他們是以量勝為美。他們多是五六個人共圍坐一桌,多是互不相識的。坐下後,便有茶倌來叫要什麼茶,普通茶樓是水仙、龍井、普洱、紅茶任叫,但在二厘館多是隻有雜茶,所謂雜茶即是翻渣茶葉。所謂翻渣茶葉即是從上級或中級的茶樓裏取來的客人喝餘的茶渣,再曬幹,再炒焙,或加顏色便是。所以是隻有雜茶。這種雜茶我也曾看見在一片空地上曬著,人踐狗踏,人唾狗溺是無所不有的。他們雖然叫了水仙或普洱,但結果仍不離乎雜茶。叫了茶後,便開始喝吃。他們吃量大,所以不一刻便吃了十來碟食品,水也衝過十來次了。因為人多,所以是喧鬧不堪,粗言穢語累累如貫珠。在熱天的時候,更汗臭熏天,普通人是一刻不能久居,但在苦力們早已是津津有味的了。他們挑擔拉車之餘,得此時間休息吃食,

真是地獄中的天堂了。

下級茶樓——不能稱樓,隻有地下——我是沒有到過。但偶爾到了鄉間,也要嚐嚐這種風味,那時節,因為是獨一無二,也感覺另有風趣。若能從窗口處遠眺野泉,蔥蘢蒼翠,溪流縈帶,浮雲掩映,自有一番幽致。

下級外是中等茶樓,即是普通茶樓。多是三層或四層。從前最高處座位最佳,茶價最昂,今則此風已易。因為登到最高處不免吃力,上等人是頗覺厭惡的。所以改為二樓三樓茶價最昂。至於地下則不成高雅,仍舊是最廉。座坐最佳者,現通行玻璃台麵,四旁亦玻璃,可以窺見台中的種種食品。旁可開闔。這種設置較為有益衛生,並屬便利。台是長方形,椅是多用楊枝的,冷天兼用坐墊,頗覺高貴。四壁開窗,異常通暢。沒窗處便懸掛古今名人字畫,或食品譜。點心是由茶倌用大蒸籠“托”來售賣的,熱騰騰,大包、蝦餃、粉卷,新鮮美味。這裏的茶,雖然未能稱最上等,但也可算上等。

上級的必推茶室,這是近數年來方有的,上等人多趨於此。有些是獨營,有些是酒樓附設。如半甌茶室、山泉茶室、龍泉茶室都是頗有名的。裏麵的食品不像茶樓之由茶倌把來售賣,是由茶客預點,然後由茶倌送上來。台上絕無半碟食品,簡直一些東西都沒有,窗明幾淨。有些酒家所附設的更陳設華麗,雲

石的台麵,雕花的座椅,地上及牆壁皆潔美無倫。所懸著的或有頂名貴的古人真跡,令你流連欣賞不置。所喝之茶是選擇普通是最優的(不致是特殊優美),無論紅茶綠茶,均加以香花瓣,清甘留齒頰。所用以盛茶的普通是“局盅”,狀如碗,加一蓋,茶從蓋下之張縫倒出。近有改為壺者。座位不過密,所來的無臭汗逼人之輩,時在午間,約同二三好友,攜了一兩份大報及小報,慢慢地吃喝,一麵談笑,上下古今,大小閑要,均在品論之列,報紙則徐徐覽閱,任它歲月飛逝,我的閑暇,是天老地荒都不衰歇的。有些更設棋亭,弈客在此終日,有些兼唱女伶,大可以餐色樂音,一切一切,都是苦悶人之消磨歲月之地。

到茶樓者,目的一半在吃東西,一半在消閑,有茶慰癖者每日不到茶樓,心常鬱鬱,有些更早午晚均要一到茶樓,他們的生涯,除一部在床上外,餘多是付於喝茶之上。

(《人言周刊》一九三四年第一卷第七期,原題《廣州的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