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音固然對少女失蹤的事件有所關注,但另一邊,現實生活總要繼續。柴米油鹽很快覆蓋了那些心結和疑問。
破廟歡聚的第二天,王老太鄭重地把門房鑰匙、鋪麵賬本全麵交到她手裏,道:“恁們年輕閨女,學啥都快,今後,這鋪子就是恁的了。俺也好回家享享清福……”
華音深深鞠躬道:“鋪子是您一輩子心血,我一定好好做。”
鋪子原先叫做王記雜貨鋪,不過現在既然易主,華音就與巧娘、“翠花”商量,改個名字。
巧娘道:“那就叫‘露記雜貨鋪’好了。”
華音笑道:“太普通了,而且,這鋪子都有你們一份力,怎麼能光放我一個人姓氏在上頭。”
“翠花”道:“咱們鎮子叫同心鎮,這次案件的解決,也是大夥勠力同心的結果,不如,就叫‘同心雜貨鋪’?”
巧娘拍手:“這個好。”
華音也道:“不錯,那就這麼定了!”
於是一片歡聲笑語中,褪色的“王記雜貨鋪”招牌被拿下來,換上新的烏木牌匾“同心雜貨鋪”。
雖然不算新開業,巷子裏也放了兩掛鞭炮。四周街坊,都來恭喜。
華音整理了貨架,讓店裏進出更方便,找貨更容易,店裏的生意一時比王老太在時還好。她特地雇了王小蓮做小夥計,白天過來幫忙,按月發工錢。另有“翠花”在她和巧娘之間兩邊跑,承擔粗重雜活。
為避免被巧娘撞見穿幫,她把“翠花”的住處移過來了,放在雜貨鋪後頭的院子,跟原來的地方一街之隔。
這天,打了烊,她探頭出去,看看四周都無人,才關上店門,對整理貨架的“翠花”喊聲“你過來”。
“翠花”應聲而至,問“什麼事?”
華音從貨箱裏,翻出兩件男裝冠帶,遠遠丟過去,道:“這些日子難為你,如今沒外人的時候,你就穿回去吧。”
“翠花”接了,喜道:“謝謝東家。” 說著,到裏屋去換上。
華音眼看著,“翠花”的傷見好,外頭那層黑黢黢的皮漸漸結痂脫落——雖還沒褪盡,但能看出原來的五官底子了。
原先說的,他傷好便該離開。
可此時,不知怎的,想起這一點,華音心頭竟有些沉甸甸的。
想著,隻聽一句清亮男聲“大了點,但還穿得”先於人物而到,然後整個人從簾子後頭轉出。
華音看過去,不由睜大了眼睛。
從見麵起,“翠花”就是一個中毒醜怪的樣貌,後來又不得不男扮女裝,塗脂抹粉,捏著嗓子說話,以至於她理智上雖然知道,腦中卻無法建立一個“他是男子”的印象。
而現下,這轉出的,是誰家陌上佳公子,翩翩少年郎?
這身藕色彈墨鬆竹紋樣的圓領袍原是店裏積壓的貨物,年輕男子嫌圖案太老氣,年長男子嫌顏色太鮮豔,可被他一穿,人壓住了衣裳,筆直站立,意氣昂揚,如青鬆秀竹,立於庭中。
扮成女裝時,他又要塗脂抹粉。此時把那些脂粉洗了,露出本來麵目。
華音看去,他不是那種一眼驚豔的美男子長相,可是,卻也有種耐人尋味的好看。眼睛長圓,黑白分明,微有一丟丟下垂的眼角讓人不自禁會聯想到小狗。嘴唇則天然呈現仰月形,如果笑起來,嘴角上揚的感覺更明顯。五官之中,最有棱角感的是鼻子,鼻若懸膽,又高又直,讓整張臉不至因親和而過於憨厚,呈現出少年人的淩厲颯爽來。
華音咳了一聲,低下眉眼。
不知怎的,兩人間一時竟還產生了幾秒尷尬的沉默。
片刻,華音才又抬頭,找話道:“我雖救過你,你也幫我不少忙,相識一場,互不相欠。如今既然好得差不多,你歸家去吧。”
聽她如此說,蕭照夜也有些黯然。
但他要說的話,可早就想好了。
於是他道:“露娘子,我暫走不得,有事還得請你幫我!”
“什麼事?” 華音笑道,“看你家也是富貴的,能輪到我一個雜貨鋪主幫忙?”
“就是因為富貴,才複雜,”蕭照夜接過話道,“妻妾、管家、親戚,甚至丫鬟婆子,哪個不是各持立場,各懷鬼胎?”
他不打算暴露身份,但他可以把身份降格,用比喻的方式,把朝堂黨派,比喻成富家妻妾,用這樣的方式,讓對方明白他的處境。
華音驟然抬頭,對方的話她是理解的,人人渴望家財萬貫,但大富之家其中陰謀算計,又豈是常人可以得知。
“簡言之,我想查出到底是何人害我,”蕭照夜說下去,“好比說,我爹有五房姨娘,那我現在回去,說了中毒的事,那必定是立場大過真相,大房推二房,二房推三房,三房為誣陷四房,可以偽造證據,五房知道事實,也緘口不言,最後亂嚷胡鬧一氣,我仍然不知是誰在背後放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