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音和司恩的再次見麵,是在縣衙的大堂上。
兩排衙役齊刷刷把殺威棒在地麵一頓,發出悠長的“威——武——”喊聲,堂上的知縣清瘦,留一縷山羊胡子,是自打郡主失蹤案後新調任的。
司恩手中還執著鳴冤告狀的鼓槌,氣急敗壞,指著一旁的華音:“大人明鑒!這毒婦聲稱要嫁草民,哄草民簽下放妻書,休了前人,轉臉卻不認帳,害草民白白損失一個媳婦兒,這豈非是詐騙?萬望大人替草民做主!”
與他滿頭大汗形成對比的,是華音的冷淡情狀。她跪下,規矩行禮,朗聲道:“縣尊明察,他簽下放妻書,是他聲言婚約乃幼年所結,及至如今,已經對對方有所不滿,所以休棄,與他人無涉。”
知縣問了問前因後果,道,“那放妻書現在何處?”
李巧娘跪在另一側,道:“在民女這裏。”
縣尊即命呈上,瀏覽一番,勃然變色:“原告司恩,你這裏寫的分明,是你嫌李巧娘不守婦道,犯有七出,故而休棄,現在怎麼說是別人哄你?”
司恩道:“那……那是露華音叫草民這樣寫的!露華音她說要做正頭娘子,又不想擔了奪夫惡名,才叫草民說是自己的意思。”
知縣問華音:“可有此事?”
華音自然搖頭如撥浪鼓:“民女絕無!民女從不曾要說嫁他。”
司恩急道:“怎麼沒有?你叫我搬上車酒禮花紅,又叫你表妹做見證……”
知縣在堂上,啪地一拍驚堂木。
“莫吵嚷!否則本官判你個藐視公堂,先打二十板!”
司恩嚇得不敢吭聲了。縣尊慢條斯理道:“這樣說,不論是因李巧娘私相授受,婦德不彰,還是你見異思遷,喜新厭舊,終歸是你自己下的決心,寫的休書,按的手印,可不是麼?”
司恩不得已,點了點頭,道聲:“是。”
衙門口有些聽審的百姓,此時聽見司恩的話,都發出“噓”聲。
知縣道:“倘若有人許你百金,讓你殺人,你聽了就殺。不論事成之後那人與不與你金子,被害者都已經死了,是也不是?”
司恩憋憋屈屈,又道聲“是”。
縣尊再拍驚堂木:“所以休書白紙黑字,既成事實,悔婚一節,就此掀過!從此你與李巧娘一別兩寬,各自嫁娶,互不幹涉。”
聽了宣判,李巧娘伏地淚花直流:“謝縣尊大人!”
華音也鬆了一口氣,暗道,還算是個明白官。
知縣轉回來道:“至於你說露華音要嫁你一節,各執一詞,咱們再細細審過。” 說著,喊一聲:“傳人證!”
一時幾個童仆與翠花都到場,縣尊問可有搬運酒禮之事,仆人都說有。
縣尊問華音:“好酒熟羊,茶餅錦緞,這都是嫁娶的聘禮,你若沒說嫁,為何讓他去準備這些?”
華音一臉無辜:“縣尊大人,這些東西,都出自民女店裏,賬冊收據俱全,是民女日常貨物。縣尊大人可見過,女子嫁人,自己給自己出聘禮?”
一些聽審的衙差還有門口聚集的閑漢,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華音接著道:“司恩來時,說買這些,是給巧娘的。眾所皆知,巧娘是民女好友,這司公子要與她成婚,民女未嚐多想,就先讓人給他搬上去了,就算之後不付錢,隻當民女送的賀禮。哪知道,到頭來,反被這等誣害。”
說著,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