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尊大人,這不是民女的指印。”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出聲或沒出聲,口型都變成一個“啊?”
眾人向露華音看過去,華音拉一下袖口,慢慢伸出雙手張開:“大人,民女雙手十指,都是簸箕紋,無一例外。這上頭按的是個鬥紋,怎麼能是民女的呢?”
知縣聽了,遣個眼神好的衙役來看,片刻,回複道:“大人,真的,她一個鬥都沒有。”
一時間,看熱鬧的百姓都一片靜寂,如果這個指印不是露華音按的,那是誰的呢?難不成,司恩真這麼離譜,編了一個如此容易戳穿的謊言,誣賴華音願嫁給他?
司恩一把把文書搶過來,上下端詳,口中不停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看著她簽的……”
然而,電光石火間,他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巧娘哭鬧上門,他一錯眼,去應付巧娘,回頭“翠花”就把這張文書遞過來了。
他死死盯著“翠花”,伸出一指指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替她按了?!”
有衙役上前查看,“呀”了一聲,發現“翠花”與華音相反,十個手指,全都是鬥。
事到如今,“翠花”也不否認,大大方方道:“沒錯,我看你纏著表姐,要她簽下文書,就生怕是你趁醉誆她,所以我就替她按了一下。”
“怎麼,司郎要不要娶我回去呀?” 說著,他還附贈了一個媚眼。
除了司恩,公堂上所有人哄堂大笑,連縣尊肩膀都憋得一抖一抖的。
當然這也就是說說而已,指紋需要蓋在相應的名字上,否則文書本身無效。
至此,司恩完敗,兩頭落空。
華音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看在你家先輩曾救助過巧娘家,我們都不跟你計較了,那些茶酒錦羊,折一折超過百兩,就當是巧娘替她家還你家的錢,你拿著這些,離開雲州,再勿相擾,如何?!”
眾多圍觀群眾私下都豎起大拇指,說華音仗義,都這樣了,還想著還錢。
華音的目的,自然也不是讓司恩富裕,而是為了巧娘。希望她從童年的噩夢中逃離出來,不再被前人的“施恩”壓得喘不過氣,堂堂正正,挺直腰杆地說,兩清了,我永遠再不欠你家什麼。
然而,司恩看著這一切,赤紅的血絲一點點從眼底滲上來,覆蓋了整個眼白,突然之間,發出夜梟一樣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以為,就你們會算計?”
“李巧娘,你以為萬事大吉了嗎?”
“告訴你,沒有!你要嫁胡人蠻子,給他們老子兒子輪著睡!我等著看你個賤人娼婦什麼下場!”
眾人皆驚,幾個衙役怕他發瘋傷人,上來控製住他,問“你說什麼呢?”
司恩隻是大笑不答,狀若瘋癲。
這時,一個一直在看熱鬧的鄉民弱弱舉個手,縣尊看見,就叫他進來,問他可是有話要說。
鄉民唱個諾,說道:“草民正奇怪呢,那日在賭場裏打混,看見司恩公子與一個黃胡子的胡人對賭,輸的急了,從身上掏一張紙,道‘再輸,老婆也給你!’,可是那局,草民遠遠聽見司公子又輸了。所以哪裏來的放妻書?那老婆已經不是他的了。”
眾人沒想到一個故事這樣曲折,好比比賽攀岩,眼見已經差一步到頂,這一下,卻又生墜穀底。
對於當事人的震撼更是巨大,李巧娘麵如金紙,跌坐在地。
關內人對胡人的印象大抵是:生活在塞外,苦寒無比,居無定所,跟牛羊相處久了,身上總有一種膻氣,連屋裏熏著的香都壓不住。何況,聽說胡人不講倫理,父親的小妾,都由兒子直接繼承。在漢人女子眼中看來,這比死了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