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茗坐了很久的牛車, 山路顛簸,屁股都要被顛得裂開了。
最近幾年她的眼疾越來越嚴重, 即便是在光線特別強烈的白日, 看東西也隻能看見一些模糊的輪廓。
之前走山路,她眼前隻有山巒跌宕起伏的輪廓在天際的白布上勾勒出了一個邊。此時,他們已經走了三個時辰, 快到午正。
束茗能感覺到蔚濟已經帶她走出了山區, 她隱約看見前麵有一間屋子。
說是屋子離近了以後,束茗才聽見周圍有許多人聲。
這些人並不都是說的東陵話, 還有一些人說的是西域話。
周圍聲音嘈雜, 有小二上茶的聲音, 還有人吆喝拴馬的聲音。
這裏……是驛站嗎?
束茗心裏默默想著。
蔚濟一群人帶著她直接到了驛站的後院, 她從牛拉的車板換到了一輛四處有遮蔽的車內, 周圍所有隨行的人都換了馬。
她聽見周圍有馬嘶鳴聲音與馬蹄噠噠的聲音。
束茗蹙了蹙眉頭, 輕手輕腳地摸著車裏麵的裝飾。
她隱隱能看見紅色的反光,心道,這是一輛紅木做的車。外麵隻能聽見馬的聲音, 想來她從牛車換成馬車了?
車裏不知道熏的什麼香, 香味很淡, 聞起來很舒心。
她摸著屁股下麵軟墊, 手感無比絲滑與柔軟。
她捏了一點起來揉了揉, 布料很厚實, 跟她身上穿的輕薄的粗布衣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布料上似乎有一些凸起
的紋路, 她用手摸下去,隻覺得很縝密。
她回想著這一路上所聽到的——
蔚大哥不知道玉米麵做成的饅頭,他隻吃過白麵饅頭。白麵是她們這種莊戶人家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而蔚大哥一次就拿給了她三個, 一點都不心疼。
剛才路過的地方是驛站, 他們在驛站把牛車換了馬車,還騎上了馬……
蔚大哥他們是在向誰隱藏自己的真實的身份嗎?
束茗坐端正,仔細地想了想,明白了許多事——恐怕買她的人,是一個貴人,真正意義上的貴人。
這個貴人能用這麼厚的錦緞做墊子,也吃得起白麵饅頭,家裏養了無數的馬匹,用得起馬車。
這個貴人調查過她爹爹習性,為了不惹上麻煩,才把自己偽裝成一般的富商,到他們家買姑娘。
為什麼呢?
為什麼偏偏要買她——一個眼睛近乎於看不見,家裏如此貧窮的人呢?
束茗不禁想起周圍鄰居賣兒賣女之後,聽到過的消息。
幾乎所有的姑娘最後都被賣到了風月場所,有些好看的男童也被賣到了梨園……
最好的也就是到稍微富庶一點人家做通房,但也是無名無分任由主家打罵,沒有一個善終。
想到這裏束茗莫名其妙地覺得害怕。
她害怕自己也逃不過這些厄運。
*
束茗就這樣在馬車上渾身緊繃著坐著,腦子裏想著自己以後的悲慘生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了更多吵雜的聲音。
她隻能
聽清楚離她最近聲音——
“進城文牒……”
這人不是蔚大哥。
她立即換了個位置,趴在窗戶上仔細地聽。
“好了,可以通過了。”
馬車又動了。
這是……進城了?
緊接著周圍有小販叫賣的聲音:“剛出鍋的羊肉燒餅哦——最後一鍋了,賣完收攤了哦——”
“糖人——西涼老字號糖人——三文錢一個——”
西涼城?
她被帶到了西涼城裏了?
買他的人,住在西涼城?
太好了,離家不是特別遠,以後肯定有機會給束葉帶消息回去。
束茗趴在馬車上聽著外麵的叫賣聲,心裏暗自記著。
進城門之後右手邊一次是賣燒餅的、賣糖人的、賣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