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他忍不住問蔚巡生:“你肚子裏養什麼壞水呢?”
蔚巡生打馬, 挑眉:“知道是壞水還問?”
“廢話,萬一你幹什麼壞事, 我還跟著你去幹?”姚子安撇了他一眼。
蔚巡生不想理他:“說的跟你以前做的壞事少一樣。”
“那年少無知的事情, 就不要拿出來說了。”姚子安不滿。
蔚巡生坐在馬上左右晃悠,緩緩道:“去見一個‘朋友’。”
“嗬,”姚子安埋汰他, “你成日病在府上, 一年有半年都在床上,還有朋友呢?我怎麼不知道?”
蔚巡生嘶了一聲, 揚鞭作勢就要抽下去。
姚子安眼神警告他, 不想在大街上出醜, 就別對他手動。
兩人相互嫌棄一陣, 又相互各自安好。
蔚巡生遠遠地望著, 說:“到了。”
姚子安尋聲看去, 這地方不是……
蔚巡生下馬,把馬韁丟給蔚濟,自顧自地往店鋪裏麵去了。
店鋪裏的掌櫃正在算賬, 低頭手上打著算盤, 嘴裏卻是一點不閑著, 朗聲問道:“貴客是來裁衣服還是來改衣服啊?”
蔚巡生不言, 負手而立, 望著成衣鋪掌櫃。
掌櫃覺得奇怪, 他能聽見來人了, 卻沒聽見來人說話,隻得抬起頭,一眼便看見了蔚巡生, 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掌櫃心中一怔, 連忙放下手中的事情,繞出櫃台,抱拳行禮:“世子殿下……”
蔚巡生微笑著,問道:“北
寰言還在西境嗎?”
掌櫃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低聲道:“世子殿下在說什麼,草民聽不懂……”
蔚巡生在店裏溜達著,目光落在五顏六色的布卷上,手時不時地摸著布匹,聲音有些飄:“你若聽不懂,我再說一遍,你們家主子北寰言還在西境嗎?”
掌櫃望著蔚巡生好一會,看著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門外有王府親衛守著,一時間也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能低頭不言。
蔚巡生見他不說話,回身望著他道:“這裏不是藏息閣的暗樁嗎?你們不是替北寰言盯著我的嗎?怎麼你們藏息閣下麵的人,還不知道你們主子已經找過我了嗎?”
掌櫃辨不清蔚巡生這話是真是假,不敢輕易回答。
蔚巡生也不著急,轉過身麵向他,雙手攏在衣袖裏,道:“我給你時間去問這事,我在這裏等你。”
掌櫃思索一下,便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請世子進後堂稍等片刻。”
蔚巡生今日來不是尋事,見人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的。
這成衣鋪掌櫃雖然疑惑,但也信了大半。
藏息閣確實有消息說北寰言最近到了西境,可來西境做什麼,上麵也沒多說。
勤王府的小世子知道這事,恐怕北寰言確實是為了勤王府而來。眼下見世子想要找北寰言,來這裏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掌櫃引著蔚巡生與姚子安進了後堂,女掌櫃立即端來了茶水,放在兩人手旁。掌櫃與自己妻子對
視一眼,轉向蔚巡生:“草民去去就來。”
蔚巡生挑眉,也不多話,伸手端起茶盞,要喝。
姚子安當即攔住他,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外麵的東西不要亂喝,尤其是這種地方的東西。
蔚巡生推開姚子安的手,輕聲道:“無妨。”
隨即一口抿了下去。
掌櫃去接暗樁的時候,蔚巡生饒有興趣地問女掌櫃:“這成衣鋪一年能賺多少銀子?”
女掌櫃不知道蔚巡生為何有此一問,尷尬回答:“剛好能糊口罷了。”
“也是,你們給藏息閣做事,賺多賺少都是隨緣的事。”蔚巡生放下茶盞,安靜地等著。
好一會掌櫃才從後院回來,見蔚巡生便是一禮,道:“言主子現在在西涼城裏……方才……”
“住在哪?”蔚巡生打斷他,他不想聽廢話。
成衣鋪掌櫃猶豫好了一會才報出一個地名。
蔚巡生二話不說就帶著姚子安出了成衣鋪。
蔚巡生走後,女掌櫃連忙拉住自己男人,問:“勤王府世子來找言主子?”
男掌櫃點頭:“方才去問過藏息閣管事了,管事說言主子交代過,若是勤王府世子來找,直接把他住址報給他便是。”
“這是怎麼說的?言主子讓我們留意勤王府,不是為了監視?”女掌櫃百思不得其解。
男掌櫃搖頭道:“主子的事情,哪容得我們置喙。小主子們聰慧至極,他們的事也輪不到我們操心。”
“那以後這勤王府的事,我們報還是
不報?”女掌櫃問。
男掌櫃亦是搖頭。
*
成衣鋪掌櫃報給蔚巡生的地址是西涼城著名的煙花柳巷。
這裏一條街都是尋花問柳的地方。
此時已經快到傍晚,這條街邊已經點起了紅燈,遠遠看去整條街都是曖昧的氣息。
姚子安紅著臉,憋著氣。看著道路兩旁樓上姑娘們給他丟下來的花枝亦或者團扇。
“那人不會是耍我們吧?這哪是正常人住的地方啊?”姚子安心裏怯怯的,“要讓我娘知道我逛這種地方,回去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蔚巡生倒是像見過世麵一般,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出息。”
姚子安瞥了他一眼,冷哼回去:“你有出息,你怎麼不帶你的小尾巴?!”
蔚巡生這時候才想起來這個茬,是呢,不知道束茗知道他來青樓街會作何反應。但是在姚子安麵前怎麼能露怯?
他淡然道:“她現在還管不到這來。”
“你就嘴硬吧!”姚子安忽然很開竅,指指點點,“在這事上,我就沒見過哪個女人是不介意的。你看看我爹!到現在都沒納妾也沒通房,還不是因為我娘不讓?”
蔚巡生抬眼瞧著他一副我很懂的樣子:“你現在膽子這麼肥,連舅父的閑話也敢說?”
“我就是實話實說而已,這事,其實我早就看淡了。”姚子安搖頭晃腦。
蔚巡生沒好氣:“婚都沒成,我都不知道你哪來這些調調。”
“你這話說的,不成婚,我就沒腦
子了?”姚子安目光不自覺地追著樓上那些姑娘們的笑顏,“你看這家樓裏的姑娘,挺好看的。跟我們西境姑娘長得不一樣。一副弱柳迎風的樣子。”
蔚巡生抬眸看去,這樓不就是成衣鋪掌櫃說的百花樓嗎?
這名字取得夠豔俗,這樓裝得夠奢侈。金碧輝煌的,讓進去的人都忍不住想顛顛自己兜裏銀子夠不夠多。
這樓門口沒站姑娘,卻站著一位比姑娘更好看的男子。
那男子笑盈盈地望著蔚巡生與姚子安。
兩人下馬,那男子迎過來,細聲細語道:“世子與小將軍裏麵請。”
姚子安聽著這人聲音不對,湊在蔚巡生耳邊輕聲道:“宮裏的內官?”
那男子聽見,回眸看向姚子安,道:“回小將軍的話,我確實是內官。”
姚子安沒想到這人能聽見,不僅聽見了還回話,瞬間尷尬到扣臉。
蔚巡生細細打量這個內官,生得陰柔絕美,看不出年歲,細皮嫩肉,氣色極好。不似周年那般宛如枯骨。
那內官見蔚巡生一直在看他,回眸,眼睛笑成彎月,好看至極:“許多年不見,世子都長這麼大了。我還記得冊封世子的旨意,還是我快馬加鞭送去的呢。”
蔚巡生一愣,這人是……帝君身邊的內官?
“不知內官如何稱呼?”蔚巡生道。
內官輕笑:“景雀。”
蔚巡生深吸了一口氣,現任東陵帝身邊盛寵的內官,景雀大監。
為何說他盛寵,隻看他名字
便知。
當今聖上名喚許景摯,這內官名字裏帶了一個“景”字,是禦賜的姓。無論是前朝還是新朝都沒有一個奴能冠上帝君名字裏麵的字。
偏偏這個內官做到了。
不僅做到,他還敢在他麵前,自稱“我”,不是“奴”。
這些時日蔚巡生了解當今聖上喜好時,曾聽過這樣一個傳聞,當今聖上許景摯在淺邸的時候就寵信一個梨園的小官。
那小官長得及其陰美,比天下女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小官在扳倒當年如日中天的太子一黨時功不可沒,這才入了許景摯的淺邸跟著他一起進了皇宮。
許景摯成為新帝,這小官也成為了新帝身邊熾手可熱的內官。
許景摯親自給他改了名,賜了字。
允許他對外時用“我”自稱。
許景摯早些年因為腿疾與皇兄的嬌慣,脾氣不好。當了帝君之後,難免情緒陰晴不定。暴戾得很。
後宮之中無人能勸得住,隻有這個名為景雀的內官才能安撫住帝君許景摯。
這些都隻是傳言。
蔚巡生看到隻當是民間杜撰,而今見到真人了,才驚覺,那些事恐怕都是真的。
怎麼會有一個男子生得這麼好看?
景雀的好看與北寰言那種好看不一樣。
他的好看,帶著無限陰柔與絕美,所有形容女子美麗的詞語用在他身上也不會覺得突兀。
景雀在宮裏十幾年,待在許景摯身邊,見過無數老狐狸,閱人無數。
此時見蔚巡生眉眼肅穆,甚
至有些緊張,便繼續笑著與他玩笑:“世子爺兒時好看的很,我與陛下說過,世子長大了必是一個俊朗少年,陛下還不信。等著五月世子爺去許都,讓陛下瞧一瞧,陛下便知了。”
“景雀大監是跟著北寰言來的?”蔚巡生小心翼翼地問著。
景雀點頭:“言公子出這麼遠的門辦事,陛下不放心,便讓我跟著公子。說是一路上有我在,許多事公子都好做些。我便跟著來了。”
蔚巡生聽出一些門道,心中暗附:看來在許景摯那裏,這景雀大監還不是盛寵至極。
北寰言,才是東陵帝君盛寵的人。
出趟門,由帝君身邊紅人保駕護航。
景雀身上有大內的牌子,那牌子雖然沒什麼實權,卻實打實地告訴外麵所有的人,這人是奉旨辦事,所有人都不得難為。
上到節度使,上州刺史,下到縣令,都不得阻攔。
北寰言啊北寰言……
這大腿了不得,他一定要抱住了。
夜色將近,百花樓裏的姑娘已經起身,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望著蔚巡生一群人小聲閑話,卻沒人敢過來攔路。
應該是見景雀親自出來迎接,都識趣地躲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