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赤羽鳥兒似乎鳥眼之中帶了些許歡愉,輕輕的顫動了幾下鳥羽。
劉端拿起那銀壺,仰頭飲了幾口,這才將銀壺朝著那赤羽鳥的尖喙處一放,緩聲道:“給你......”
這年少君主,斜倚在躺椅上,一隻手微微的支撐額頭,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那滿身赤血色羽毛的小鳥。
那赤羽鳥卻正低頭,用喙啄著那從銀壺中流在掌心的酒,啄的正歡。
而這少年君主隻是任那鳥啄了。他眼神片刻不離的看著遠處那扇高大而恢宏的鎏金色宮院大門。
眼神之中,三分深邃,三分無奈,三分滄桑。
這深邃、無奈、滄桑混在一起,便是徹頭徹尾的萬千孤獨。
終於,殘陽在無聲無息之中消失於天際,幽深的黑夜籠罩了或弘大或莊肅的宮殿每一個角落。
那迷茫的夜色之中,禁宮所有色彩都被遮擋。
然而,那天地之間,唯有赤羽鳥緩緩翕動著的如血液般的細,和那褚黃色身影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中顯得更為清晰。
猶如兩顆半空中的星芒。
天上地下,唯有一人一鳥,而已。
劉端緩緩的抬頭,默默望著天際,黑雲沉沉,朔風蕭蕭。
他一直就這麼的看著這幽冷如墨的天空,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驀地,他轉頭朝著那赤羽鳥淡淡一笑,輕輕道:“赤羽……你怎麼也不鳴叫了呢,難道,你也覺得寂寞了麼?……”
那赤羽鳥似乎能聽懂人言,忽的輕輕的浮動羽毛,輕輕的拂過少年君主的臉龐,似在訴說,又似在安慰一般。
劉端緩緩抬頭望著蒼穹,久久不語。
白日雖有雪,卻在下午便放晴。
此時蒼穹漆夜,星鬥漫天。
漫天星鬥之下,這一人一鳥拉下的影子,更顯的寂寥淒清。
“赤羽,我困了,要睡覺了。”
說罷,那少年君主,麵對著黑夜裏的漫天星河,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便沉沉的睡去。隻是,睡夢之中,那絕美的臉龐之上,一會兒歡喜,一會兒悲傷。
隻有那隻赤羽鳥,似乎怕主人冷了,用那褚黃色的細抓使勁的拽了幾下半蓋在主人身上的衾被。
.............
有日東升,雖陽光浩大。
但卻是帶著冷意的,驅不走那遍布宮牆之內的冷意。
劉端緩緩的睜開眼睛,看著陽光灑下,似自言自語道:“新的一天來了,你這臭鳥,卻也不喚我一喚?”
他方做出要打的姿勢,那赤羽鳥卻吱吱的飛在半空,盤旋一陣,朝著宮牆與蒼穹連接處飛去,轉瞬消失不見。
“朕不如你啊,赤羽。這宮牆,朕如何,也飛不出去。”
宮殿深處,緩緩傳來腳步聲。
齊世齋從裏麵走了出來,一眼看到天子竟然在宮殿外睡了一夜,還是如此寒冷的冬夜。
慌得趕緊跪在地上,失聲道:“聖上,聖上,是老奴的錯,昨日老奴確實站的乏了,原想讓聖上清淨一會兒,不想回去便睡著了,使得聖上竟在寒夜殿外睡了一夜,老奴該死!該死啊!”
劉端這才掀了衾被,走過去將他扶起,淡淡道:“這衾被本就很厚,再說朕隻是在簷下,又不是在宮院之內,也無甚寒冷。朕也不知為何竟睡了,這事不怪伴伴,怪朕任性了。”
齊世齋明白劉端因為未將蘇淩招為己用,心中的不甘、無奈、失落甚至還有孤獨在刹那之間湧向心頭,才會枯坐一夜。
他想了一會兒,終是一聲歎息,開口低聲勸慰道:“聖上,那蘇淩一介書生,隻是名聲在外而已,料想也不會做出什麼大的成就來,不過是碌碌之輩。好在衝他那些句話,他應該是不會助紂為虐的。”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好大的氣魄啊!能說出這樣話的人,怎可能是碌碌之輩呢?”劉端轉回頭看著齊世齋苦笑道:“齊伴伴還是莫要安慰朕了......”
他似又細細的品味了這句話一番,方道:“這樣胸襟氣魄的人,豈是碌碌之輩?唉,隻是遺憾......”劉端的話音充滿了不甘。
他忽的仰天長歎道:“朕真就是孤家寡人了麼?”
“老奴以為,此次聖上召見蘇淩,也並非無功,起碼明白他心不在司空,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齊世齋緩緩道。
劉端聞言,也沉思起來,這也算是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事情了。
齊世齋略微沉吟了一番,眼中突然閃出一絲狡黠的神情,聲音也有了些許的興奮之意道:“老奴還有一計,或可全聖上愛才之心。”
劉端聞言,一把將他的手抓住,聲音高了許多,便是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按捺住內心的悸動,卻還是掩飾不住語速,疾問道“齊伴伴,你果真沒有安慰朕麼?有何計策快快講來!”
齊世齋眉頭微皺,緩緩道:“此計當應在蘇淩這幾句話中。”
“何意?”
齊世齋扶著劉端坐下,這才一邊思索,一邊道:“此乃連環計也,第一,懇請聖上,將蘇公子的這幾句話龍筆抄謄,並於五日後大朝會時,諭示滿朝文武,讓他們以蘇公子的話為標榜,時時刻刻警醒自省。”齊世齋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望著劉端。
劉端眼中流光閃閃,思索片刻,他本就是機敏聰慧之人,略微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忽的淡淡笑說道:“妙啊,妙啊,他蘇淩經此一事,再想低調已然不能。”
劉端更是一拍旁邊的桌案,聲音一沉,一字一頓道:“他不願意出來做事,朕便推他出來......”